陆屿森蜷缩在临时租来的旧公寓角落,头顶的灯泡忽明忽暗,像极了他此刻摇摇欲坠的神志。
墙壁焦黑一片,那是三天前那场“意外”火灾留下的烙印——门锁完好,却偏偏从客厅烧起,助燃剂的气味至今未散。
他没报警,也不敢再信任何人。
电脑屏幕亮着,是那段上传至暗网的视频,已经循环播放了十七遍。
画面中,藤蔓破土而出,如蛇般缠绕废墟;一朵幽紫色的昙花在火焰中绽放,花瓣开合间仿佛能听见灵魂的叹息;最后,是云栖睁开眼的瞬间——那双瞳孔深处,竟似有整片森林在无声生长。
他一遍遍放大音频波形图,手指颤抖地停在某一帧。
——有声音。
极其微弱,几乎被背景风声吞没,但确实存在:三长两短的叶鸣节奏,像风吹过竹隙,又像雨滴敲打藤梢。
摩斯密码。
“北。”
陆屿森猛地抬头,心脏几乎撞出胸腔。
他冲到窗边,一把推开积满灰尘的玻璃。
对面老旧居民楼的外墙,爬山虎层层叠叠,绿意浓得近乎诡异。
而此刻,那些叶片正无风自动,一片接一片地翻转、排列——
一个清晰的“北”字,缓缓成形。
不是幻觉。
是她。
那个沉睡五年、被全世界遗忘的女人,正用整座城市的植物,在向他传递讯息。
他抓起相机和背包,手指刚触到门把,又猛然顿住。
眼神一凛,迅速拉开背包夹层——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色芯片正泛着极淡的红光。
追踪器。
有人在他不知情时动了手脚。
是谁?
编辑部?
警方?
还是那个一直藏在暗处的“灰蓑”?
他冷笑一声,将芯片取出,塞进冰箱冷冻层,再用锡纸包裹,彻底隔绝信号。
然后,他换上一件旧夹克,从消防通道悄然离开。
与此同时,城南一处隐秘别苑地下密室,云栖盘膝而坐,周身缠绕着一株通体漆黑、布满古老裂纹的藤蔓。
那是她的本源之根,来自云栖竹径最深处的“夜语古藤”。
此刻,裂纹正缓缓渗出晶莹如泪的汁液,滴落在地面陶盆中。
“啪。”
一滴落下,泥土微颤。
下一瞬,一株通体泛着淡青荧光的兰花破土而出,花瓣薄如蝉翼,轻轻一颤,便释放出肉眼不可见的波动——那是“醒神兰”,专为对抗精神侵蚀而生的异植,能短暂唤醒被催眠或中毒者的清明意识。
云栖闭目,意识顺着藤蔓蔓延,穿过地下水网、电缆沟、废弃管道,最终抵达地铁B2口的通风井。
铁栅锈迹斑斑,而七株花苗已在内侧悄然扎根,根系缠绕金属缝隙,静待开花。
“你魂火已摇,再耗一分,竹心将裂。”林婆站在门口,声音低沉如枯叶摩擦。
云栖没有睁眼,只是指尖轻颤,一缕血丝从唇角滑落。
“他若倒下,谁替我看见光?”
她不是神,只是个靠藤蔓续命的残魂。
可陆屿森是她布在这座城市唯一的“眼”。
她看不见阳光,但他能。
老吴清晨五点准时出现在地铁口台阶,扫帚划过地面,动作如常。
可当他扫到第三级台阶时,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落叶。
三片枫叶呈等边三角形排列,叶脉泛着极淡的青光,像被月光浸染过。
更奇怪的是,叶片边缘的焦痕走势,竟与通风井上方的铁栅投影完全吻合。
他不动声色,掏出随身记事本,潦草画下图案,夹进晚报,投入街角那座常年无人清理的绿色邮筒。
十分钟。
云栖通过遍布城市的根语网络接收到信息,意识如潮水般退去,睁开眼时,瞳孔已恢复清明。
“确认‘醒神兰’扎根,启动二级感知网。”她轻声下令。
沈秘书立刻操作终端,将老吴绘制的路线图同步至陆屿森手机导航。
但在路径上,叠加了一层普通人无法察觉的“植物热感层”——唯有当他靠近特定节点,地下藤蔓的震频才会触发手机提示音,如同心跳预警。
这是她的网。
以植物为神经,以城市为躯壳,以信任为锚点。
她不再只是复仇者。
她是这座城的脉搏。
而此刻,陆屿森已穿过三条街巷,抵达地铁B2口。
他举起相机,对准通风井铁栅,手指即将按下快门。
忽然——
一阵尖锐的嗡鸣刺入耳膜。
他眼前一黑,仿佛有无数根须从地面钻出,缠绕脚踝。
人群的轮廓开始扭曲、拉长,化作一株株狰狞的藤蔓状怪物,张牙舞爪,向他扑来。
他踉跄后退,背脊撞上冰冷的墙壁。
就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低语,仿佛从地底传来,又似在脑海深处炸开——
“你不该来……”陆屿森背抵着冰冷的墙壁,冷汗顺着脊梁滑落。
眼前那些扭曲的藤蔓怪物尚未完全消散,像残影般在视线边缘蠕动。
耳边那句“杀了你……才能净化……”仍在颅内回荡,阴冷如锈刀刮骨。
他呼吸急促,手指死死扣住相机边缘,指节泛白——这不是幻觉,是某种东西正在侵蚀他的意识。
就在这濒临崩溃的刹那,一缕清冽幽香悄然钻入鼻腔。
像是春夜竹露滴入深潭,又似初雪融化在指尖。
那香气极淡,却锋利如刃,瞬间劈开了脑海中的混沌。
眼前的怪物如雾遇风,层层剥落,褪成扭曲的光影,最终归于虚无。
他猛地喘息,瞳孔剧烈收缩,抬头望向通风井铁栅。
就在锈迹斑斑的缝隙之间,一朵半透明的兰花正悄然绽放。
花瓣薄如蝉翼,泛着淡青荧光,随着某种无形的呼吸节奏轻轻开合,仿佛在低语。
它的根系深深扎进混凝土裂缝,藤蔓细若发丝,却坚韧异常,缠绕着金属栅格,像一张无声守望的网。
“这……是她给我的信号?”陆屿森喃喃,心脏狂跳。
他颤抖着举起相机,镜头对准那朵诡异而圣洁的花。
快门轻响,闪光灯亮起的瞬间,兰花花瓣忽然微颤,释放出一圈肉眼不可见的波纹,如涟漪扩散。
几乎同时,手机震动。
一条匿名短信跳了出来:
“这不是奇迹,是有人在替你清醒。”
陆屿森瞳孔一缩,手指几乎捏碎手机。
他死死盯着那行字,喉头滚动:“云栖……你在哪?你到底是谁?”
他不知道的是,在城西深处那间被植物藤蔓层层包裹的密室中,云栖正剧烈咳血。
鲜血顺着唇角滑落,滴在膝前的陶盆里,与夜语古藤渗出的晶莹汁液混作一处,泛起诡异的暗纹。
古藤通体漆黑,此刻裂纹已蔓延至主干中段,发出低沉哀鸣,仿佛承受着无法言说的痛楚。
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指尖却仍稳稳点在藤蔓节点之上,引导最后一丝波动逆向追踪——
致幻孢子源锁定。
坐标:东区污水处理厂。
“找到了……”她低语,声音沙哑如枯叶摩擦,“不是自然污染……是人为释放的‘迷心雾’,专攻精神薄弱者。”她闭了闭眼,意识几近溃散,却仍强撑着将数据传入终端,“沈秘书,启动‘根语’三级警戒,标记所有近期接触过陆屿森的人……有人想让他疯,想让他死。”
她不是在救人。
她是在用自己残破的生命,为他在黑暗中点一盏灯。
而此刻,陆屿森站在地铁口,风吹乱了他的头发。
他盯着那朵仍在绽放的兰花,忽然意识到——这城市每一寸泥土、每一片叶子,或许都在注视着他。
他收起相机,转身欲走,脚步却顿在第三阶台阶。
风过处,一片枫叶打着旋儿落在脚边。
叶脉泛青,边缘焦痕如刻,与通风井铁栅的投影,再次吻合。
他弯腰拾起,指尖微颤。
下一瞬,远处街角,一座绿色邮筒的投信口,无声地渗出一丝极淡的甜腻腐香,混着铁锈的气息,悄然弥漫在空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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