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缘被徒弟这突如其来的请罪弄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心里那点因为忽悠人而产生的小小不安瞬间烟消云散。他故作高深地摆摆手：“罢了，天意昭昭，此獠已受惩戒。你且记住，大道机缘，自有天护，非是强求可得。”
他趁机把留影石塞进自己怀里，这玩意儿可不能留，“此人…嗯，就丢下山去，任其自生自灭吧。”他可没兴趣处理一个被雷劈成爆炸头的麻烦。
“是！弟子遵命！”叶落恭敬应道，看向百晓生的眼神依旧冰冷。他上前一步，像拎小鸡崽一样，毫不费力地将昏迷不醒、顶着巨大爆炸头的百晓生提了起来。那朵滋滋作响的白色“海胆”随着动作微微晃动，场面滑稽又诡异。
叶落提着百晓生，脚步沉稳地走向下山的小径，准备将这个妄图窃取师尊传承的“宵小”丢出无道山地界。
楚缘看着徒弟远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那块光滑的留影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广播体操的秘密保住了！社死危机暂时解除！至于那个被劈成爆炸头的倒霉蛋…楚缘只能在心里默默为他点根蜡。
然而，楚缘没有注意到，就在叶落提着百晓生转过山道弯角，身影即将消失的刹那。
“啪嗒。”
一小块沾着泥污、油腻腻的、焦黑色的东西，从百晓生那如同白色海胆般炸开的、仍在滋滋作响的头顶边缘，悄无声息地脱落下来。那东西不大，形状不规则，正是他之前用来掩盖秃顶的那顶廉价假发被天雷劈焦后残留的一小片。
这片焦黑油腻的假发残片，如同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拨弄，不偏不倚，正好掉落在小径旁一块半埋于土、布满青苔的方形石墩上。那石墩表面坑洼不平，布满岁月风化的痕迹，隐约可见纵横交错的刻痕，像是一副被人遗忘的古老棋盘。
焦黑油腻的假发片，就这样牢牢地粘在了棋盘石墩中央，像一颗突兀而丑陋的棋子，带着浓郁的焦糊味和头油味，为这荒僻的山径增添了一抹荒诞的注脚。
几天后，距离无道山百里外的一个散修聚集的坊市。
坊市入口处，人头攒动，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劣质丹药的古怪药味、妖兽材料的腥臊气，以及尘土的气息。
一个顶着巨大白色爆炸头的胖子，挤在熙熙攘攘的人流边缘。那爆炸头依旧倔强地根根竖立，只是颜色从纯白变成了灰白，发梢不再冒电火花，但也毫无柔顺下来的迹象，如同顶着一大丛坚硬的、风干了的龙须草。正是百晓生。
他脸上被雷劈出的焦黑褪去不少，但依旧残留着不均匀的黑红印子，看起来颇为狼狈。更糟糕的是，他那双原本精明市侩的绿豆眼，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红肿得如同熟透的桃子，眼泪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淌，视线一片模糊。
“嘶…疼…痒…遭瘟的贼老天…”百晓生一边用袖子使劲擦着不断涌出的泪水，一边吸着鼻子低声咒骂。
那天雷不仅给了他一个惊世骇俗的发型，似乎还残留了某种奇异的能量，让他眼睛又痛又痒，泪流不止，看东西都重影。他尝试了坊市里几种常见的清目丹，花光了身上仅剩的几块下品灵石，结果屁用没有，眼睛反而更难受了。
视线模糊中，他看到自己摊位前挂着的、歪歪扭扭写着“百晓生秘制奇货”的破布招牌，一股巨大的悲愤和走投无路的绝望涌上心头。传承没录到，留影石丢了，还赔上了假发和半条命，现在眼睛也要瞎了！这日子没法过了！
就在他自怨自艾，眼泪流得更凶时，视线无意间扫过自己摊位上摆着的、准备当垃圾处理的几大包晒干的野枸杞——正是他之前在无道山附近顺手采摘的，本想泡水喝，现在看着更烦。
一个疯狂的、带着浓浓报复意味和破罐子破摔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百晓生被泪水泡得发胀的脑子里。
“枸杞…清肝明目？”
他红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病态的亮光，随即被更深的怨毒取代，“呵…无道山…楚缘…都是因为你们！都是因为那该死的剑痕！”他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这悲惨遭遇全是无道山害的！
“好！你们害老子瞎眼！老子就卖你们的东西！”百晓生咬牙切齿，动作粗暴地抓起几大把干枸杞，一股脑塞进一个脏兮兮的瓦罐里，又抄起一根捣药的木杵，发了疯似的对着罐子里的枸杞猛砸猛捣！
“咚咚咚！”沉闷的捣药声带着泄愤般的狠劲。
“让你们害老子！让你们装高人！让你们引雷劈老子！”他一边捣一边神经质地咒骂，唾沫星子混合着眼泪横飞。枸杞干被捣得稀烂，变成粘稠的、暗红色的糊状物，散发出一股浓烈而怪异的酸甜气味。
捣了不知多久，手臂都酸了，瓦罐里只剩下一滩黏糊糊、颜色可疑的暗红色浆液。
百晓生喘着粗气停下来，看着这摊“杰作”，红肿的眼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他随手从摊位上扯过几张黄裱纸（原本是画符用的劣质品），沾了点那暗红色的枸杞糊，胡乱地抹在自己又痛又痒的眼睛周围。
一股冰凉、滑腻的触感传来，伴随着浓烈的酸甜气味直冲鼻腔。神奇的是，那折磨人的刺痛和奇痒，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丝丝？
百晓生一愣，随即狂喜涌上心头！有用？！虽然只是缓解了一点点，但比起那些屁用没有的清目丹，这简直是神效！
“哈哈哈！天不绝我！”百晓生仰天发出几声嘶哑难听的怪笑，脸上混合着泪水、枸杞糊和未褪尽的焦黑，状若疯魔。他低头看着瓦罐里那滩暗红色粘稠物，眼神变得无比贪婪和狂热。
他手忙脚乱地找出几个空的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将这些散发着酸甜怪味的暗红色浆液灌了进去。每灌满一瓶，他就像捧着绝世珍宝，用沾满枸杞糊的手指，在瓶身上歪歪扭扭地写下几个字：
“卡姿兰枸杞护眼神水！”
写完后，他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红肿的眼中闪烁着病态的精光。他抓起一瓶，拔开塞子，深吸一口那浓烈的酸甜气味，然后扯开嘶哑的嗓子，对着坊市里来往的人群，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声嘶力竭、充满蛊惑的吆喝：
“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走过路过莫错过！百晓生秘制！卡姿兰枸杞护眼神水！上古秘方！无道山…呃…无上道韵加持！专治眼干眼涩眼疲劳！守护你的卡姿兰大眼睛！味道纯正！枸杞味！一瓶只要三块下品灵石！三块！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先到先得！数量有限啦！”
那嘶哑的、带着哭腔和怨毒、却又强行挤出热情的叫卖声，混合着浓烈怪异的枸杞酸甜味，在坊市污浊的空气里飘荡开来，引来周围散修们怪异的目光。
一个顶着巨大白色爆炸头、眼睛红肿流泪、脸上抹着暗红色糊状物、状若疯癫的胖子，在叫卖一种闻所未闻的“枸杞味眼药水”……这幅画面，荒诞得如同这光怪陆离的修仙世界本身最拙劣的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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