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道山主殿，四处漏风，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淡淡的血腥气，以及…一丝极其微弱、却被楚缘敏锐捕捉到的、类似铁锈和枯萎草木混合的怪异气味。
苏乾元庞大的身躯被安顿在角落一堆勉强铺开的干草上，依旧昏迷不醒，但呼吸似乎平稳了一些。背后那触目惊心的焦黑伤口不再有电光闪烁，却依旧狰狞可怖。
叶落守在一旁，眉头紧锁，时不时警惕地望向殿外，仿佛那恐怖的天劫还会再度降临。
楚缘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比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还要疲惫。他瞥了一眼角落里那巨山般的“二弟子”，又想起方才山门前那诡异黑雾和神秘女子缩回袖子的手，心里那点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系统，”他在心里没好气地呼唤，“你给老子滚出来！那黑雾到底是什么玩意儿？还有，那个姑娘的手是不是受伤了？我看她袖口好像有血…”
【叮！】
冰冷的机械音响起，却带着一种不同以往的急促，【警报！检测到高浓度寂灭能量残留！源头锁定：未知身份女性个体（涂雪曦）右手！能量性质：极度危险！具有高度污染性及侵蚀性！】
“寂灭能量？”楚缘一愣，“什么鬼？”
【仙人板板！】
系统川普音炸响，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搞锤子哦！捅到马蜂窝咯！寂灭黑斑！那是寂灭黑斑！沾到一星星就要老命滴东西！龟儿天道发疯劈出来的窟窿眼儿里漏出来的！那女娃儿手爪子遭了！居然闷到起不说！硬气！但是要不得！快让她滚过来！】
楚缘被系统一连串的惊呼吼得头皮发麻，虽然没完全听懂，但“极度危险”、“要老命”这几个词他是懂的。他猛地看向一直安静站在殿门阴影处的神秘女子。
她依旧身姿挺直，面色平静，仿佛一尊玉雕。只是那垂落的、拢在素白宽大袖中的右手，此刻在楚缘眼中，却仿佛隐藏着择人而噬的凶兽。
“你叫什么名字？”楚缘深吸一口气，声音不由得带上了几分严厉，“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神秘女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她抬起眼帘，清澈的眸子看向楚缘，里面飞快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慌乱，但很快又被冰雪般的平静覆盖。
她轻轻摇头，声音依旧清冷：“晚辈涂雪曦，多谢前辈关怀。晚辈无碍，只是些许小伤，不敢劳烦前辈。”
“我让你伸出来！”楚缘加重了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不知道那“寂灭黑斑”具体是啥，但系统那罕见的紧张做不得假。
这姑娘替他挡了那诡异的黑雾（虽然他觉得那黑雾目标是苏乾元），若真因此出了什么事，他这便宜师尊当得也太不是东西了。
涂雪曦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她似乎轻轻吸了一口气，然后，极其缓慢地，将一直拢在袖中的右手伸了出来。
当那只手完全暴露在昏暗的光线下时，整个破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叶落倒抽一口冷气，猛地站直了身体，眼中充满了震惊。
那只手，原本应是白皙如玉，指节纤细，完美得如同艺术品。但此刻，从掌心到手腕，一大片皮肤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仿佛被浓墨浸染后又干涸的漆黑！
那黑色并非浮于表面，而是深深烙印进了肌肤纹理之下，边缘并不规则，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肉眼可见的、极其淡薄的灰黑色死寂气息！
黑色区域的中央，皮肉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萎缩和龟裂，裂痕深处，不是血肉的鲜红，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虚无之黑！一丝极淡的、暗红色的血痕，正从一道较深的裂痕中缓缓渗出，与她白皙的肌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就是这样一只仿佛被诅咒的手，她刚才却用它，精准而迅速地引开了那团扑向苏乾元的恐怖黑雾！
楚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他就算再瞎，也看得出这绝不是什么“些许小伤”！这分明是…是某种极其恶毒的侵蚀！
“这就是你说的无碍？！”
楚缘的声音带上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怒意和一丝后怕，“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涂雪曦却迅速将手收回，重新拢入袖中，仿佛那可怕的伤痕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微微偏过头，避开楚缘的目光，声音低了几分，却依旧平静得近乎麻木：“前辈不必担心，此物…晚辈自幼便与之相伴，一时半刻，还要不了性命。”
她顿了顿，补充道，“方才情急，未能及时告知前辈此物危险，是晚辈之过，请前辈责罚。”
自幼相伴？一时半刻死不了？
楚缘被她这话里的信息量砸得有点懵。这姑娘到底是什么来头？
【叮！强制收徒任务触发！】
系统的声音再次响起，冰冷而强硬，【目标：涂雪曦。身份判定：寂灭黑斑共生体（极度不稳定）。其对寂灭能量的微弱抗性及掌控力，对宿主建设“废宗”，应对未来危机具有不可替代价值！请宿主立刻将其收归门下！任务奖励：寂灭能量初步抑制符x1（临时）外加10个积分。任务失败惩罚：倒计时缩短30天！】
楚缘：“……”
他看着涂雪曦那副平静赴死般的模样，再看看系统任务栏里那鲜红的“失败惩罚：倒计时缩短30天”，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混合着被系统强买强卖的憋屈涌上心头。
建设废宗？应对危机？这系统是真不挑啊！连身上长着这种危险玩意儿的人都往宗门里划拉？还不可替代价值？这价值是帮忙提前实现“废宗”的终极目标——宗门毁灭吗？
可他有的选吗？没有。那催命一样的倒计时悬在头顶，缩短30天跟直接要他命没区别。
楚缘磨了磨后槽牙，把心里那点吐槽和无奈强行压下去，脸上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和蔼可亲（实则有点扭曲）的笑容，干巴巴地开口：“咳…既然…既然你叫我一声前辈，那你这伤，我就不能不管。什么责罚不责罚的…”
他走到涂雪曦面前，看着对方因为惊讶而微微睁大的清澈眼眸，硬着头皮继续道：“你既无处可去，又…呃…身具如此‘特质’，也算与我这无道山有缘。不如…就正式拜入我门下，如何？为师…呃…定会想办法帮你解决这…这黑斑的问题。”他说得自己都快信了。
涂雪曦彻底愣住了。她看着楚缘，那双仿佛终年不化的冰雪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楚缘那张写满“社畜被迫营业”却强装“高人风范”的脸。她预想过很多种反应：恐惧、厌恶、驱逐、甚至是立刻动手清除她这个“污染源”……
唯独没有想过…收留。
甚至还说…要帮她解决？
寂灭黑斑…自幼纠缠她、吞噬她生命力、被族中视为不祥、连至亲都畏之如虎的寂灭黑斑…他说…解决？
一股极其陌生的、酸涩的暖流，毫无征兆地冲垮了她心防的冰层，猛地涌上眼眶。她迅速低下头，宽大的衣袖遮住了瞬间泛红的眼尾和微微颤抖的嘴唇。
沉默在破殿中蔓延，只有苏乾元沉重的呼吸声和殿外呜咽的风声。
过了好几息，涂雪曦才缓缓抬起头，脸上已恢复平静，只是眼尾那抹微红尚未完全褪去。她后退一步，整理了一下本就一丝不苟的衣襟，然后对着楚缘，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屈膝，行了一个古老而繁复的拜师礼，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如同尺子量过。
“弟子涂雪曦，”她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多了一丝极细微的、不易察觉的颤音，“拜见师尊。师尊…不弃之恩，雪曦…永世不忘。”
最后一个字落下，她俯身叩首，额头轻轻触碰到冰冷的地面。
【叮！收徒任务完成！奖励：寂灭能量初步抑制符x1，积分 10（已发放至系统空间）。请宿主尽快使用，延缓目标能量侵蚀速度。警告：该符箓仅为临时措施，治标不治本。】
楚缘看着叩首在地的涂雪曦，心里五味杂陈。他赶紧虚扶了一下：“起来吧，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呃，虽然咱这家人有点…别致。”
他看了一眼角落的苏乾元和旁边的叶落。
涂雪曦站起身，垂首立在一旁，恢复了那副安静的模样，只是拢在袖中的右手，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楚缘用意念从系统空间取出那张所谓的“抑制符”。那符箓看起来灰扑扑的，材质非纸非帛，上面用暗红色的朱砂画着一些歪歪扭扭、看不懂的符文，散发着一种廉价的、类似香火的味道。
“那个…小雪啊，”楚缘捏着符箓，感觉像是拿着街头算命先生出品的劣质产品，硬着头皮递过去，“这符…你拿着，贴在…嗯…贴在那黑斑上，或许…能让你舒服点。”
涂雪曦双手接过符箓，只是指尖刚一触碰，她清冷的眸子里就瞬间闪过一丝惊异！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这看似粗糙廉价的符箓上，竟然蕴含着一股极其奇异、温和而坚韧的力量！这股力量与她体内躁动侵蚀的寂灭黑斑隐隐相克，竟让那无时无刻不在蔓延的刺痛和冰冷都减弱了一丝！
这符箓…绝非凡品！师尊竟随手就拿出能克制寂灭之力的宝物？！
她再次深深看了楚缘一眼，将符箓小心翼翼地收好，郑重道：“谢师尊赐宝。”
楚缘被她那“原来师尊如此深藏不露”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连忙转移话题，习惯性地又从怀里掏出几颗干瘪的枸杞，塞给涂雪曦：“还有这个，平时泡水喝，清热解…呃，反正对身体好，多喝热水，没错的。”
涂雪曦看着手心里那几颗毫不起眼、甚至有些寒酸的枸杞，再联想到方才那深不可测的符箓，心中更是震动！大道至简！返璞归真！师尊竟将如此珍贵的灵物（她自动脑补），以如此平凡的方式赐予！这是何等境界！
“是，弟子谨遵师命。”她将枸杞紧紧握在手心，如同握着什么稀世珍宝。
就在这时，角落里传来一声虚弱的呻吟。
苏乾元巨大的眼皮颤动了几下，艰难地睁开。那双铜铃大眼里血丝未退，充满了茫然和虚弱。他先是看到了守在一旁的叶落，然后又看到了楚缘和涂雪曦。
“师…师尊…”他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哭腔，“俺…俺没死哇？背后…背后好疼…呜呜…”
巨大的委屈瞬间涌上，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楚缘看着这刚收的、差点被劈熟的二弟子，再看看新收的、手藏凶险的三弟子，以及旁边一脸忠诚可靠的大弟子……
他长长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废宗”养成的道路，不仅坎坷，而且越发扑朔迷离和…费弟子了。
“没死就好，没死就好…”楚缘有气无力地摆摆手，“都休息吧…明天…明天再说…”
他走到破殿另一角，找了个相对干净的墙根，抱着膝盖瘫坐下去，望着头顶瓦片漏进来的稀疏星光，眼神空洞。
系统面板上，那鲜红的倒计时依旧不紧不慢地跳动着。
【97天】。
楚缘觉得，自己离“躺平”的梦想，似乎越来越远了。这该死的修仙界，比甲方还能折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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