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后,雪已经停了。张婶正提着菜篮从田家门前经过,一眼瞥见那乱糟糟的灶房,顿时愣住,忍不住啧了一声:“哎呀,这是咋啦?”
这时,田小满正从屋里裹着斗篷出来,准备出门,听到声音赶忙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
“张婶,您早。昨晚上雪太大,灶房的房梁撑不住了,塌了半边,还好没砸着人。”
张婶惊讶地瞪大了眼:“唉,我也担心呢,昨天还叫我男人爬上房顶把积雪清理了一些,雪太大了。你们三个孩子咋过的夜?没事吧?”
小满轻轻摇头:“还好,我们都挤在屋里睡的,今天早上就搭了个临时灶口,先对付着用。”
这时,又有一位李婶闻声走近,看了一眼倒塌的房顶,忍不住插话:“小满,你们家可真是年年不顺啊……要不去找李木匠看看,多少得花点银子才行。”
小满笑着应承:“是,今天先请个熟人来看看情况,再定要怎么修。”
张婶拍拍她的肩:“你这孩子,懂事是真懂事,有事就多张罗着喊一嗓子,村里人还能不帮你?”
小满点头感激:“谢谢张婶您惦记,我记下啦。”
几位村妇站在门口又聊了几句,有人感慨“屋漏偏逢连夜雪”,也有人夸小满能干、心细,最终纷纷摇头离去。
田小满望着她们的背影,转头看向那歪倒的灶房,眼神却没有慌乱,反而多了几分沉静的笃定。
“唔,先把今天这件事办妥了。”
她裹了裹斗篷,朝陈大川家的方向走去。脚步比往常快了些。
家里虽然支了临时灶台,但到底不是长久之计。她想着,村中男人里,若说谁最靠得住、手最巧,恐怕非陈大川莫属了。
走到陈大川院口,刚要敲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推开了。
“你咋来了?”陈大川刚从屋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把斧头,眼神里透着几分意外。
田小满抿了抿嘴唇,神情郑重:“大川哥,我家灶房塌了……你能不能抽空帮我看看,看看还能不能修?”
陈大川皱了皱眉:“塌得严重吗?”
“房梁断了,灶台也砸坏了。”她声音低了一些,却仍然镇定,“临时挖了个灶坑对付了一顿,可到底不是长久法子。”
陈大川点点头:“走,我去瞧瞧。”
他换了件厚袄,背起工具包,跟着田小满往她家走。一路上,她简单说了昨晚的情况,陈大川听得不多话,但脚步明显加快了几分。
到了灶房前,陈大川一眼看见那歪着的门框和塌了一半的屋顶,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快步走上前,蹲下查看断裂的木梁,又绕到后墙去看看有没有漏水渗雪的痕迹,边看边嘀咕:
“这屋顶本来就年久了,之前就有些松动,雪一大,压不住就塌了。”
田小满站在一旁,低声问:“还能修不?”
“修得了。”陈大川抬头望她一眼,目光平稳,“屋顶得重新搭,梁要换,灶台也得重砌,门框有点斜了到时候重新钉正就行,不过不用请外人,我来就成。”
她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欣喜:“真的能修?你不嫌麻烦吧?”
“我这手是干啥用的?”陈大川咧嘴一笑,声音低低地,带着点安稳的温和,“放心,包在我身上。”
说罢,他站起身,拍了拍袄子上的雪:“木头不能随便找,得去后山挑些老榆木或山槐,结实不怕潮。”
“我跟你一起去!”田小满脱口而出。
“不用,你这点小身板,雪地路又滑,去了也是受冻。”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你在家清理一下这些断木头,我尽快回来。”
说完,他利索地拎起斧头和绳索就走。
……
午后,陈大川背着一捆粗壮的木料回了村,身后还拖着几截削平的木柱。他步伐稳健,肩膀上沾着雪渍和锯末,一身粗布衣裳却透着股干净利落的气质。
“小满,我把木料找回来了,”陈大川从院外走进来,肩上扛着两根粗壮笔直的木梁,额前挂着雪后的汗珠,声音低沉又带着些喘气,“你找条粗绳来,我得先搭屋架。”
“好!”小满应了一声,转身往屋里跑。春桃已经麻利地从屋角翻出一卷搓得结实的麻绳,拍了拍上面的尘土递过去。
小满则抱着锯子和凿子紧跟着出来,鞋底还粘着几片雪泥。她将工具放在陈大川脚边,又轻声问道:“木头不轻吧?山上雪大摔着没有?”
陈大川轻轻咧嘴笑了一下,嗓音略哑:“放心,我常年在山里走,对路况比较熟悉,没有摔着。”
话音刚落,小树就蹦蹦跳跳从屋里出来,手里捧着一小桶钉子,还特地戴了顶毛线帽:“大川叔,我给你打下手!”
陈大川伸手摸了摸小树的脑袋,眼神柔和:“那就有劳小师傅了,你一会儿帮我扶着这根柱子,别让它倒了。”
“嗯!”小树挺起小胸膛,郑重其事地说:“我能行!”
陈大川卷起袖子,将第一根柱子稳稳立在旧灶房的边缘,对小树说,“来,扶住。”
小树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木柱,小脸都憋红了。陈大川抡起锤子,“咚咚”两下敲实底座,地面震了一下,柱子顿时稳当许多。
接下来的工序几人分工配合。
春桃,小满和小树轮番扶梁递料。陈大川则一手举锤,一手凿木,动作麻利又沉稳。每一块木材都被他量好尺寸,再一刀一锯地裁出结构榫口,用锤子精准合榫,发出“咔哒”一声脆响。腐朽的旧梁被他三下五除二砍断,落地时扬起一阵灰尘。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也没有一句废话,整个人都沉浸在搭屋的节奏中。
“这边梁头再靠左半寸!”田小满扶着一根横梁,仰头喊了一声。
“听你的。”陈大川站在木架上,朝她投来一个眼神,露出淡淡的笑意。
阳光从院墙外斜斜照进来,落在他晒得黝黑的臂膀上,汗水在阳光下泛着光。田小满看得一时间怔住了。
他下颌线干净利落,肩膀宽厚,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踏实的力气感。她第一次觉得,一个男人专心做事的样子,竟是这样让人安心、让人……
“看什么呢?”陈大川突然低头看她。
“啊?”小满猛然回神,脸一红,“没……没什么。”
他像什么也没察觉,又转身去钉梁
小满心跳微乱,耳根红透了。
屋架搭好后,陈大川从梁头跳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木屑和灰尘,四下打量了一圈,眉头微微一皱。
“屋顶盖不盖?”他抬眼看向小满,“你们家还有剩下的瓦片没?”
田小满和春桃对视了一眼,都摇了摇头。
“之前漏雨修补屋顶用得七七八八了。”春桃叹了口气,“家里也就只剩点破草席,再不行就先糊点油纸勉强遮上几天吧……”
“糊纸不顶事。”陈大川沉吟片刻,忽地一拍脑门,“哎,对了!我家后院还有些瓦片,之前帮张婶修牛棚时多买了一批,怕将来用得上就收着了,一直堆在柴房边没动。也就十来里地,我赶紧回去拉一趟——应该够用。”
小满一怔,刚想说“不麻烦”,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她看着他身上满是灰土的衣裳,还有手臂上刚才被木头擦破的红痕,心里泛起一股热流。
“真的能用吗?”她轻声问。
“当然能,买回来就是为这种时候准备的。”陈大川笑着挥了挥手,“你们先歇着,我去牵驴车,不用一个时辰就回来。”
小树兴奋地跳起来:“我也去!我去帮大川叔搬瓦!”
“你这点儿力气,还是等着给我开门吧。”陈大川弯腰刮了刮他的鼻尖,转身迈开大步出了院子。
天色微沉,陈大川牵着驴车回来了,车上整整齐齐码着几摞旧瓦片,尽管有些边角破了,但大部分还结实耐用,足够铺个屋顶。小满、春桃、小树齐齐迎出来,忙着卸瓦、递梯、搬砖。
屋顶最后一片瓦安上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小满,这回你家灶房比原来看着结实多了”一个路过的大娘笑道。
“全亏了大川哥的帮忙。”小满腼腆地笑了笑,待人走后,她才将手上的瓦灰拍了拍,从怀里摸出两串铜钱,一步走到陈大川面前。
“这是瓦片的钱。”她认真道,“你也不是铁打的,又帮我们搭屋又出材料,哪有不花钱的道理?”
陈大川正擦汗的手顿住了,眉头轻轻一皱:“你跟我还说这个?”
“就是因为是你,我才更不能白要。”田小满垂下眼睫,语气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执拗,“你愿意帮忙,我们感激。但东西是你买的,不给钱,心里不安。再说了,要是大家都随便拿你的瓦,拿完了你自己家怎么办?”
陈大川看着她低头站着,手里攥着那一串铜钱,脸上虽然带着薄汗,却眉目清明,倔得让人心动。
他轻叹一声,伸手推开她递来的钱:“我拿得出这几块瓦,也不指着它换米下锅。况且你之前还送了我衣服,你真要觉得欠了我什么,就当我还你衣服的情,或者将来……”他说到这忽地一顿,语气顿了顿,“将来多做几顿饭请我吃就是了。”
小满抬起头,刚好撞进他笑着望过来的眼里,心脏咚地一跳。
她红着脸把钱又塞回怀里,咬唇低声道:“那行,以后你随时来吃都行”
陈大川把工具归拢好,拍拍手上的灰尘,看着新搭的屋顶沉默了片刻,又转头望向田小满。
“屋顶算完事了,灶台得明早再砌,今晚就先这么将就一宿。”他说。
“好。”田小满点点头,“你能来帮我们做这些,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春桃也凑上来,手里端着两碗热腾腾的茶水:“大川哥,喝口热茶歇歇吧,刚烧好的,驱寒。”
陈大川接过来,轻轻吹了吹,抿了一口,嘴角带出一丝满意的笑:“天冷了,喝一口这个,浑身都暖和。”
春桃笑着回屋,田小满则站在厨房门口,望了望刚刚清理干净的锅灶残砖:“你……留下吃饭,我去煮鸡蛋面,很快的,吃完再回去。”
陈大川本想婉拒,但不知怎的,看着田小满眼里透出的认真,话到嘴边就改了口:“那我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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