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虽塌了,屋檐下临时支的小灶还在。春桃早已备好热水,在旁边锅里沸水翻滚着,面条下锅那一刻香气四溢。
“鸡蛋是下午我姐特地去村头谢家买的。”田小满将鸡蛋磕进碗里,打散后缓缓倒入锅中。蛋液在热汤中化开,像一朵朵金黄的云,漂浮在面汤之上。
“现在这天,鸡都不爱下蛋,这可金贵了。”春桃笑着递来筷子。
陈大川接过碗,低头看了一眼那热气腾腾、漂着蛋花的面条,又看了眼眼前的两姐妹,鼻尖微微一酸。他从前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干活,风里来雨里去惯了,可今晚这碗面,竟让他有点说不出的踏实。
他吃得不快,像在慢慢体会什么,但不一会碗里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田小满见状招呼陈大川:“陈大哥,要不要再添点?”
“不了,我吃得刚好。”他摇头笑着,目光落在她脸上,柔和了几分,“你做的,真好吃。”
田小满被他盯得有点不自然,低头用围裙角擦着手,轻声道:“也没啥,就是普普通通的家常面……”
“家常的最好。”陈大川道。
空气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屋外雪落轻响,屋内炉火微鸣。
春桃看了两人一眼,眼神在两人之间一转,笑着起身收拾碗筷:“大川哥,明儿你记得来帮我们弄灶台”
“行,那我明早过来接着砌灶。”陈大川站起身,拎起锤子与工具袋。
田小满送他到门口,夜风扑面而来,她把外袄拢了拢:“路上小心,山脚下那片石路滑。”
“我记得,别担心。”陈大川回头看了她一眼,脚步停了一瞬,才转身离去。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院子里已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田小满披着棉衣从屋里出来,一眼便看见陈大川拎着工具袋站在灶房前。他身上还带着些晨露的湿气,粗布衣服有些潮,但整个人精神得很。
“这么早?”她愣了一下,声音还带着刚醒的沙哑。
“昨晚不是说今天砌灶么?”陈大川勾了勾唇角,语气温和,“早点来,干完了你们也能早些用上。”
“我去烧点热水,你喝了再干吧。”
“不用了,”他摆摆手,“干活前喝水,一会儿蹲下砌砖胃里晃荡,不舒服。”
说着,他卷起袖子,蹲下身开始查看昨天收拾出来的灶坑与青砖。田小满在一旁看着,没忍住问:“你昨晚……是不是连晚饭都没怎么吃饱?今儿要不我先煮个鸡蛋汤给你垫垫?”
陈大川头也不抬,只轻声回了句:“我吃得挺好,你那一碗面管饱。”
听他这样说,田小满耳根微微发热,低头掩饰地理了理衣襟。
这时春桃也出来了,手里端着一小篮青砖:“这些砖还是祖母当年攒着准备修鸡舍用的,没想到现在还真派上用场了,砖我洗了晾了一夜,拿来砌灶台刚好。”
“好。”陈大川点头,接过来一块,试了试大小和角度,又侧头招呼小树:“小树,帮我把那桶灰泥推过来。”
“来啦!”小树拖着一只旧桶,一边跑一边叫,差点滑倒。陈大川伸手扶住他:“慢点,别摔了。”
“放心吧大川叔,我今天可稳当!”他拍了拍胸脯,举着小铁铲屁颠屁颠蹲到一旁。
灶台的轮廓渐渐砌起,泥灰一层层抹上,青砖垒得整整齐齐。田小满就蹲在旁边递砖送泥,不时还会拿布擦擦边缘的残灰。她的动作细致,目光认真,不时低声同陈大川讨论:“这一格要不要宽一点?以后烧柴方便。”
“对,就该宽些。”陈大川抬头看她一眼,语气也不自觉柔了几分,“你家柴火多,锅子也大,口子大点好使。”
他埋头干活的模样一如昨日,稳重专注。田小满看着,心里却不似昨日那般平静了。
春桃坐在屋檐下临时的小灶边,手里给小树的裤子缝着裤脚,偶尔抬头看看两人,眼角止不住地笑意。“我看啊,这灶台比咱原来那座还规整些。”
“那是自然。”陈大川拍了拍砌好的边角,“等干透了,再在炉口加个铁箅子,这样烧得快,还省柴。”
“你这手艺,要是进了镇上的铺子,也能挣一份好银子。”
陈大川咧嘴一笑,搓了搓满是泥灰的手:“哪儿有那本事,我就是力气活儿干得多了,懂点皮毛罢了。”
“皮毛都比我们强百倍。”田小满轻声说,话落却不敢抬头,只是加快了手里递砖的动作。
活干到快中午,灶台也成了模样。春桃提着热水倒进院子的木盆,一眼看见新砌好的灶台,不禁眼前一亮。
几人过来轮番洗手,满手都是泥点和灰印,陈大川的指节处还蹭破了一点。
“哎呀,这灶台砌得可真结实,比原来那座还好看!”春桃凑过去摸了摸边角,又转头问道,“陈大哥,灶台今晚可以使用吗?”
陈大川洗完手正蹲在一旁收拾工具,闻言笑着起身,抬手擦了把额上的汗:“这才砌好,得让它晾一晚上才行。要是现在就烧火,砖里水汽还没散透,容易炸裂,后头还得重来。”
陈大川又补了一句:“你们还在屋外这里对付一下,等明儿我再来看一眼,没问题了再点火。稳妥些。”
“行,那我忍一晚。”春桃乐了,拎起热水壶招呼,“赶紧过来喝口水。”
晚上还是屋檐下的小灶台做的饭,几人忙了一天都是又累又饿,一顿饭吃得也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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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春桃收拾碗筷,小树跑去灶房角落玩雪团。田小满则送陈大川到院门口,路灯没点,只有皎洁月色洒在雪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你明天……还要去山上伐木吗?”她轻声问。
“要补些板材做屋檐,还差两块桁条。”他一边拢着袖子一边点头,“不过放心,这几天给你弄好,灶房得牢牢的,积雪多也不怕了。”
“谢谢你啊,大川哥。”她声音柔了几分,脚尖轻轻拨着雪地,像是有话藏着没说出口。
陈大川转过头看她,月光下她披着厚袄,眉眼柔和,脸上还有饭后微醺的红晕。
他忽然心头一动,抬手揉了揉她头顶的乱发,声音低低的,像一股沉稳的暖流:
“小满,你以后有事,就尽管说,不必与我客气,也不必对我说谢谢。”
田小满睁大眼睛,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转身大步离开,只留一串脚印通往夜色深处。
她站在门前,轻轻摸了摸被他压乱的发顶,嘴角悄悄翘了起来。
她的心,好像也在悄悄地,被谁叩开了一道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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