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大川这才转向春桃,摆摆他那缠着布条的手:“其实不用你们帮忙。这点活,我一个人就行。”他语气直接,“你们该忙什么就去忙吧,别围在这儿,实在有需要,我再叫你们。”
姐妹俩被他这直白的话逗得相视一笑,春桃将锄头靠墙放好,拍了拍手:“行行行,你是大师傅,你说了算。那我去菜地摘点青菜,中午炒。”
小满也道:“那好吧,我去准备点茶水,陈大哥,你有事就喊一声。”
“嗯。”陈大川低低应了一声,已经拿起自己的宽刃锄头,开始有力而均匀地刨地,不再多言。春桃便提着篮子去了后院的菜地,小满则转身回了灶房。
但她并未立刻坐下,而是站在那扇支起的小窗边,目光透过窗户,不由自主地飘向后院。只见陈大川赤着膊,肩臂肌肉随着锄头起落的动作绷紧又舒展,那缠着布条的左臂似乎并未影响他的力道,每一锄都扎实地啃进土里。沉闷的“咚、咚”声规律地传来,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感。
小满看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灶上的水咕嘟咕嘟地滚开了,白色的水汽在锅边噗噗作响。她忙转身,掀开锅盖,一股滚烫的蒸汽扑面而来。
她拿起灶台边一个小笸箩,里面是前几天晒好的干薄荷叶。她拈了一小撮,手指轻轻一搓,薄荷叶便发出细微的“簌簌”声,更浓郁的清凉香气散发出来。她将这把干薄荷撒入翻滚的开水中。
几乎是立刻,一股清新沁人的味道便随着水汽蒸腾起来。小满让薄荷在水里滚了小半刻,看着水的颜色微微泛出一点淡淡的黄绿,这才将灶膛里的柴火抽出些,减小了火势。
她取过那个最大的陶制水壶,用葫芦瓢将滚烫的薄荷水一瓢一瓢仔细地灌进去。灌满后,她又小心地盖上盖子。她提着沉甸甸的水壶走到后院门口,将水壶放在阴凉处的矮凳上,朝着正忙碌的陈大川轻声说了一句:
“陈大哥,薄荷茶好了,放在这儿凉着,你渴了自个儿倒。”
陈大川正全神贯注地抡着锄头,闻声只是动作稍顿“好”
小满也没再多说,转身又回了灶房,开始准备午饭的食材,但耳朵却留意着后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她果然听到短暂的歇息声,以及倒水入碗的细微声响。
这时,张婶挎着篮子从后院的篱笆外经过,瞧见这光景,停下脚步扬声问:“哟,陈大川,这就给田家搭上鸡舍啦?真够麻利的!”
陈大川闻声抬头,手上动作没停,只“嗯”了一声。
张婶又笑着对灶房的小满喊:“小满,这下好了,有人帮忙搭鸡舍,你家那些鸡崽就不怕黄鼠狼野猫惦记喽!”小满从灶房窗口探出头,笑着应了声:“是啊,张婶这么早去地里?”
“可不是,趁着凉快薅草去!”张婶说着,又夸了两句鸡舍架子牢靠,这才走了。
陈大川继续干活。他取过青竹,用锯子依据框架大小,截成一般长短。然后取过麻绳和柴刀,将竹子一根根并排固定在木框架上,做成了三面墙壁和顶棚的骨架。竹节密实,排列得整齐紧密,间隙均匀,看着就牢靠。
小树看得心痒,忍不住凑上前,捡起一小截削下来的竹梢玩:“陈大哥,这竹子为什么还要烤一下?”他看见陈大川偶尔将竹子弯曲处凑近旁边一小堆篝火(用于轻微加热使竹子更易弯曲定型)。
“烤一下,软和,好掰弯,做顶棚的弧度。”陈大川难得地解释了一句,手下没停。
“哦!”小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乖乖退到一边看,手里宝贝似的攥着那截光滑的竹梢。
快到晌午,日头渐渐毒了起来。春桃给陈大川倒了满满一碗茶水,又拿毛巾浸了井水让他擦汗。“歇会儿吧,陈大哥,喝口茶,这日头下还是有些晒的。”
陈大川接过毛巾,胡乱擦了把脸上和脖颈上的汗珠,接过茶碗一饮而尽,说了声“谢谢”,却没多歇,只抬眼估摸了一下日头的高度,便又拿起工具:“快了,做完顶子就好。”
最后一道工序是铺顶。他抱来大捆早已准备好的干茅草,这些茅草秆子金黄,带着阳光晒透后特有的干燥香气。他用手仔细地将草秆理顺,掸掉碎屑,确保铺上去的每一把都整齐顺滑。
然后,他站起身,开始将理顺的茅草一把一把、厚厚地、一层层地铺在顶棚竹架上。从最低的檐口开始铺起,茅草根朝外,梢头向内,铺好一层,再用新的草束压住上一层的根部,如同鱼鳞瓦片般层层叠压上去,缓缓向顶脊推进。手臂起伏间,渐渐堆积出厚实温暖的弧度。
小树不知何时又凑了过来,看得目瞪口呆
春桃和小满看着那渐渐成型的茅草顶,忍不住赞叹:“陈大哥这手艺真是没得挑,这顶子铺得又厚实又匀称。”
铺好厚厚一层茅草后,陈大川取过浸过水的韧实麻绳——这麻绳提前在井水里泡过,湿透后更紧实,干后不易松动。他开始进行最后一道,也是最关键的一道加固。他并非简单捆绑,而是用了一种村里老手艺人常用的、类似编网的手法,手指灵活地将麻绳在厚厚的茅草层上纵横交错地编压、穿梭,每勒紧一道,都用膝盖顶住茅草顶借力,手臂肌肉绷紧,将绳索深深地陷入草中,勒出紧密的凹痕。他做得极其仔细,确保每一个交叉点都扎实有力,最后将绳头牢牢地固定在四周坚固的竹架之上。这样处理过后,任凭再大的风,也休想吹散这厚实的茅草顶。
当最后一个死结被用力系紧打牢,一个结实又规整的小小鸡舍便赫然眼前。三面竹墙密实防风,一面早已留好的门洞处,一扇用细竹片精心扎成的活动栅栏门已经安装妥当,开关灵活。顶上茅草厚实均匀,层层叠压,呈现出温暖的金黄色。里面空间宽敞,地面平整,足够十来只小鸡在里面安然度过往后的日夜。
陈大川又绕着鸡舍慢慢走了一圈,仔细检查了每一处榫卯是否紧密,每一根绑绳是否牢固,又伸手用力晃了晃墙壁和顶棚,整个结构纹丝不动,异常稳固。
他这才直起身,长长吁了一口气,用袖子抹了把额头上密密的汗珠。
小满一直在一旁看着,心里涌起一股浓浓的踏实和感激。她递过一碗已经温凉的薄荷茶,轻声道:“陈大哥,辛苦你了,做得真好。这鸡舍又结实又周正,比我想的还好。”
陈大川接过碗,指尖不经意地擦过她的指尖,两人都微微一顿。他仰头将茶饮尽,喉结滚动了一下,才放下碗,目光落在新搭的鸡舍上,声音比平时温和些许:
“费不了什么事。往后下雨或下雪,鸡崽有个遮拦就好。”
“嗯,就是怪麻烦你的。”小满忙说。
“不麻烦。”陈大川摆摆手,开始收拾散落在地上的工具。小树则已经兴奋地钻到新鸡舍里,模仿着小鸡的叫声,在里面转来转去,喜欢得不得了。
阳光明晃晃地照在新搭的鸡舍上,茅草顶泛着金色的光,空气里混合着新砍竹子的清香、干草的芬芳和泥土的气息。这一个上午的忙碌,仿佛让这个小院更加完整、更有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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