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化雪的天儿,比下雪还冻人。
洗衣房那院子,简直不是人待的地儿。
冷水扎骨头,风跟小刀子似的,刮脸上生疼。
钱妈妈那老虔婆,揣着手炉坐廊下,眼睛毒得很,谁稍微慢点儿,骂声立马就甩过来。
“磨蹭什么!等老娘给你喂奶呢?!”
“洗干净点!没吃饭啊!”
我埋着头,在一堆散发着各种味儿的脏衣裳里奋力搓洗。
手早就冻得没知觉了,红彤彤,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
春莺就在我对面那几个大盆那儿。
她被塞进来,明显憋着一肚子火,洗衣服的手劲儿大得像是要把盆搓漏,脸上挂着一层寒霜,看谁都不顺眼。
尤其是我。
那眼神,时不时就剜我一下,带着毒,像是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我知道,秋雁没骗我。
这贱人肯定在琢磨坏招儿。
我得防着,但也懒得搭理她。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我一边搓着手里一件绸缎裤子,一边偷偷打量钱妈妈那边。
这老货,每隔一会儿,就要扭着她那水桶腰,去后院茅房。
估计是茶水喝多了。
机会来了。
等她又一次骂骂咧咧地往茅房方向去,我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儿,假装去旁边拿皂角,脚步却悄悄挪到廊下她那把小椅子旁边。
飞快地左右瞟了一眼,没人注意。
我蹲下身,手在她坐垫底下飞快地一摸——
空的?
不对。
指尖碰到一点粗糙的边角。
我小心地把那坐垫褥子掀开一点缝隙,果然!底下压着个小布包,藏得严严实实。
心脏咚咚跳,我飞快地扯开布包一角。
里面是几块碎银子,还有一张叠得小小的纸。
没时间细看。
我迅速把那张纸抽出来塞进自己袖子里,再把布包按原样掖好,褥子铺平。
拿起皂角罐子,快步回到我的木盆前,心还在狂跳。
刚蹲下,春莺就阴恻恻地开口了:“哟,偷懒偷到钱妈妈那儿去了?鬼鬼祟祟的,又想使什么坏?”
我头都没抬,使劲搓衣服:“姐姐说啥呢,我就是拿块皂角。”
“哼!”春莺冷笑,“别以为没人看见!等钱妈妈回来,看我不告你一状!”
我没理她,心里只惦记着袖子里的那张纸。
好不容易熬到中午吃饭的点儿。
钱妈妈扭回来了,一屁股坐回她的椅子上,根本没察觉啥。
我们这些粗使的,吃饭都得蹲在院子角落里,冷风嗖嗖地灌。
一人一个粗粮窝头,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连点咸菜都没有。
我三口两口把窝头塞嘴里,粥几口喝光,借口说水喝多了要去茅房,溜到了院子最背风的墙角。
左右看看没人,背过身,从袖子里掏出那张纸,小心地展开。
纸有点糙,上面用墨笔画着些歪歪扭扭的符号和数字,像是某种暗账。
底下还有几行小字,写得潦草:
“初三,李府,印子钱利钱三十两,收讫。”“初五,码头王三,讼事平息,谢银二十两。”“初十,西街绸缎庄干股分红,十五两。”
最后一行,墨迹比较新:“腊月二十,三爷寿辰,备厚礼,从‘那份’里出。”
我捏着这张纸,手有点抖,不是因为冷,是激动的。
李姑妈!
果然是她!
放印子钱,包揽讼事,甚至还掺和了西街绸缎庄的生意?那绸缎庄,明面上可是张老爷的产业!
这“三爷”又是谁?还得从“那份”里出礼?哪份?
这老虔婆钱妈妈,肯定是帮着李姑妈跑腿收账的!怪不得能当上这洗衣房的管事,油水足啊!
这可真是…捞着个大宝贝!
正看着,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
我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把纸团一团塞回袖子里,猛地转身。
是那个总给我塞吃的瘦丫头,她端着个空碗,愣愣地看着我:“阿七姐姐…你…你没事吧?脸这么白…”
我松了口气,后背惊出一层冷汗,勉强笑笑:“没事,冻的。吃完了?快回去吧,省得钱妈妈又骂。”
她点点头,狐疑地看了我一眼,走了。
我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滑坐到地上,心脏还在怦怦狂跳。
好险。
这东西,比金子还贵重的。
李姑妈…钱妈妈…
你们的把柄,总算让我捏住一个了。
得藏好。
藏得严严实实的。
等到该用的时候…
我攥紧了袖子,那小小的纸团,硌得手心生疼,却像一团火,烧得我心里滚烫。
春莺那点破事,跟这个比,算个屁。
让她蹦跶去吧。
老娘没空搭理她。
——————第十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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