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雪的天,阴冷阴冷的,风往骨头缝里钻。
洗衣房院里那摊脏水结了层薄冰,踩上去嘎吱响。
钱妈妈那老货揣着手炉,坐廊下骂人,唾沫星子都快冻成冰碴子了。
“一个个丧门星!洗个衣裳磨蹭到晌午!干不完都没饭吃!”
春莺在我斜对面,板着张死人脸,搓衣服的手劲儿大得像是跟衣裳有仇。
那眼神,毒得很,时不时就剜我一下。
我知道她憋着坏。
秋雁偷偷递过来的消息,这贱人这两天老往管杂物的孙婆子那儿凑,嘀嘀咕咕的,准没好事。
我得防着,但眼下更惦记袖子里头藏的那张纸。
那可是李姑妈和钱妈妈的老底儿。
得找个稳妥地方藏起来。
身上不行,屋里那炕席底下更不行,人多眼杂,保不齐谁手贱就给翻走了。
得是外头,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儿。
中午啃那拉嗓子的窝头时,我眼睛就在院里踅摸。
最后,盯上了墙角那堆破烂儿。
都是各房扔出来不要的旧鞋烂衣裳,等着攒多了扔出去或者烧掉的。
其中有个豁了口的腌菜坛子,歪在那儿,里头半坛子冻上的脏雪,没人要的货色。
就它了。
趁下午钱妈妈又溜去烤火的功夫,我假装去丢破布头,溜达到那堆破烂旁边。
飞快地把袖子里那纸团拿出来,外面又裹了层油纸——是从厨房偷摸拿的,防潮。
四下瞅瞅没人注意,我蹲下身,手伸进那破坛子冰凉的雪水里,在坛子内壁靠下的地方,使劲抠了个小洞,把油纸团死死塞进去,再用旁边的烂泥和冰碴子糊住。
天冷,一会儿就冻硬实了,屁都看不出来。
刚弄好,身后就响起春莺那尖嗓子。
“哟,这是穷疯了?破烂堆里也能扒拉出宝贝?”
我心里一咯噔,面上不动声色地站起来,手里拎着几块真正的破布:“姐姐说笑了,钱妈妈让把这些没用的清理掉。”
春莺狐疑地扫了我两眼,又瞥了瞥那堆破烂,没看出啥,哼了一声,扭着腰走了。
我松了口气。
藏好了。
心里踏实了一半。
下午干活,我都觉得那冷水没那么刺骨头了。
结果还没踏实一会儿,就出事了。
快傍晚的时候,管杂物的孙婆子突然带着两个小厮,风风火火冲进洗衣房院子。
钱妈妈赶紧迎上去:“孙姐姐,啥风把您吹来了?”
孙婆子脸拉得老长,声音尖利:“钱妈妈!咱们府里可是出了家贼了!夫人屋里一支金镶玉的簪子不见了!昨儿还好好的!”
院子里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
钱妈妈脸色也变了:“这…这话怎么说的?怎么会丢…”
“怎么不会丢!”孙婆子眼睛像探照灯似的在院里扫了一圈,“夫人吩咐了,各屋各院,都得搜!尤其是你们这儿,人多手杂!”
她手一挥,那两个小厮就要往我们住的下人房那边去。
“等等!”春莺突然跳出来,大声说,“孙妈妈!要搜也得从她先搜起!”
她手指头直直地指向我,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恶毒。
“阿七她昨天鬼鬼祟祟的,老往放破烂那儿凑!没准就是偷了东西想藏那儿呢!”
所有人的目光唰一下全集中在我身上。
钱妈妈皱紧眉头:“阿七?”
孙婆子也怀疑地盯着我。
我心里骂了一句,果然在这等着我呢!
脸上却装出又惊又怒的样子:“春莺姐姐!你血口喷人!我什么时候偷东西了!”
“偷没偷,搜搜就知道了!”春莺得意洋洋,“孙妈妈,您快让人去翻那堆破烂!准有收获!”
孙婆子使了个眼色,一个小厮立刻朝墙角那堆破烂走去。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不是吧?!
刚藏好的东西?!
那小厮在破烂堆里翻捡起来,破鞋烂袜子扔得到处都是。
春莺眼睛瞪得溜圆,就等着看好戏。
我的心怦怦狂跳,手心里全是冷汗。
完了…要是被翻出来…
那小厮翻了一会儿,拎起个破旧的、沾满泥的男式厚底布鞋,抖了抖。
“啪嗒!”
一个小布包从鞋底的破洞里掉了出来。
不是我的油纸团!
我猛地松了口气,腿都有点发软。
春莺却像是抓住了天大的证据,尖叫起来:“你看!我就说吧!她藏了东西!”
孙婆子快步上前,捡起那个小布包打开。
里面是几块小小的、成色不怎么好的碎银子,加起来也就二三两的模样。
孙婆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猛地扭头看向人群里一个缩着脖子的粗使婆子:“张婆子!这不是你攒的私房钱吗?!怎么藏这破鞋里了?!”
那张婆子脸唰地白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磕巴巴说不出话:“我…我…孙妈妈饶命啊…”
原来是这老婆子偷偷攒的体己,怕人偷,塞破鞋里藏着,结果闹出这么大乌龙。
春莺傻眼了,张着嘴,一脸不敢相信。
孙婆子气得不行,把那点碎银子扔回给张婆子,骂了一句:“没用的东西!滚起来!”
她又狠狠瞪了春莺一眼:“捕风捉影!瞎添乱!”
说完,带着人气冲冲地走了,也没心情搜别处了。
钱妈妈也觉得没脸,骂了春莺几句:“没事找事!闲得你!”
春莺脸一阵红一阵白,站在那里,气得浑身发抖,看我的眼神像是要喷火。
我低下头,继续用力搓衣服,心里冷笑。
蠢货。
想阴我?
差点把别人坑了吧!
不过…
经这么一闹,那堆破烂更没人会碰了。
我那宝贝纸团,反倒更安全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第13章完——————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