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窗外那幽灵般的窥伺者早已融入夜色,无迹可寻,只留下满室冰寒的恐惧和猜疑,沉甸甸地压在刘然然的心头。
会是谁呢?
流匪同伙的报复吗?还是黑甲军的暗中监察?陈家的阴毒手段?
还是里正那双看似浑浊却精光内蕴的眼睛背后派来的人?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翻滚,与精神力透支带来的尖锐痛楚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撕裂。
她死死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冷静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清醒。
她不能再这样被动下去!
她必须弄清楚那黑甲军的来历!必须知道是什么引起了龟甲的异动!
这是她目前唯一的可以抓住的线索!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气血,目光投向靠墙假寐的张老汉。老人呼吸均匀,但握着木棍的手却指节泛白,显然也未曾真正安眠。
“爹。”刘然然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又带着虚弱的沙哑
“您见多识广……白日里那队军爷,您看……像是哪路人马?”
张老汉睁开眼,眼中毫无睡意,只有一片沉凝。他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
“甲胄制式看不出具体来历,像是边军改制,又掺杂了些私兵的路子。但那杀气、那令行禁止的劲儿,绝对是百战精锐,不是寻常豪强养得起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尤其是领头那将军……他身上那股子气势,我只在当年带我们冲阵斩将的骠骑将军身上见过……是真正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煞气。这样的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咱们这穷乡僻壤?”
刘然然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连久经沙场的张老汉都看不出跟脚,这群人显得更加神秘莫测。
“那……他们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标记?比如旗帜、兵器上的纹路、或者甲胄上某个特殊的印记?”刘然然不死心地追问,试图抓住任何一点细节。
“标记?”张老汉凝神回想
“旗帜肯定没有……兵器也都是制式的……甲胄……对了!”
他猛地坐直了些身体,语气带着一丝不确定:
“那将军麾下几个亲兵的护心镜下缘,好像……隐隐约约刻着个什么东西……天色暗,离得又远,看不太清,像是个……被劈过的大山图案?还是什么的,反正是些裂开的石头?老头子眼拙,实在说不准……”
被劈过的大山?裂石?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闪电,瞬间劈入刘然然的脑海!
她猛地想起穿越之初,在接收原主记忆碎片时,曾经有一个极其模糊被她忽略的细节——
原主的丈夫张大山,那个三年前葬身熊口的猎户,他生前最珍视的、后来被原主偷去送人的那张熊皮,内衬的一角,似乎就用某种暗色的线,绣着一个类似的、不显眼的图案!
当时原主只顾着皮子的价值,根本没过心!
难道……
一个惊人的、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她的心脏!
她颤抖着手,伸入怀中,紧紧握住了那枚冰冷沉寂的龟甲。
这一次,她不再试图沟通那黯淡的光幕,而是用尽全部意念,去回忆,去感知龟甲本身!
回忆它每一次异动的细节!回忆它伴随自己穿越时那炽热的灼烧感!
仿佛感受到了她强烈到极致的情感和意志,那龟甲竟真的微微一颤!
一股远比之前微弱、却更加古老苍凉的意念碎片,断断续续、模糊不清地反馈回来,直接烙印在她的灵魂深处:
【…山…崩…地裂…魂归来兮…守…御…】
【…血…祭…契约…永镇…】
【…残部…信物…寻…】
破碎的意象伴随着一幅极其短暂模糊的画面:
一座巍峨的、仿佛被天雷从中劈开的黑色山峰,山巅之上,似乎矗立着一座古老的祭坛,坛上摆放着数件物品,其中一件的轮廓……与她手中的龟甲惊人地相似!
“呃!”刘然然头痛欲裂,猛地松开了手,龟甲重新变得冰凉。那股苍凉的意念也瞬间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但她已经得到了足够的信息!
这龟甲,绝非凡物!它似乎关联着一处山,关联着某个古老的契约或使命,甚至可能是一件信物!
而张大山的皮袄上绣着类似图案,黑甲军士兵的甲胄上也刻着类似的印记!
张大山……他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猎户吗?
他的死,真的只是意外吗?
那黑甲军……他们出现在这里,难道是为了寻找……信物?或者说,寻找持有信物的人?!
所以才会赠药!所以才会关注那根不合常理的长杆!所以他们离去的眼神如此复杂!
自己强行引动水汽时泄露的力量,是否让他们误以为……自己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或者与那信物有关?
巨大的震惊和后怕如同冰水浇头,让刘然然浑身发冷。
她以为自己最大的秘密是穿越和卦盘,却没想到,这枚看似不起眼的龟甲,背后竟然牵扯着如此深不可测的漩涡!
这究竟是机遇,还是更大的灭顶之灾?
“老大媳妇?你怎么了?又难受了?”
张老汉察觉到她的异常,关切地问道,摸索着想要点燃油灯。
“别点灯!”刘然然猛地制止他,声音因恐惧和激动而微微变调。
她在黑暗中剧烈地喘息着,努力平复几乎要跳出胸腔的心脏。
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至少目前看来,黑甲军似乎没有恶意,甚至可能是一种潜在的……依仗?或者需要虚与委蛇的对象?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不能暴露龟甲的真正秘密,不能让他们发现自己的力量来自于卦盘而非他们想象中的“信物”之力。
她从现在开始必须更加小心谨慎地使用卦术了!
她必须在黑甲军再次找来之前,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和谈判筹码!
这个家,必须更快地强大起来!
“爹,”刘然然的声音依旧带着颤音,却透出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陷阱……明天一早就做!做得越多越好,越隐蔽越好!还有……能不能,教我些……军中斥候辨识踪迹、躲避探查的法子?”
张老汉闻言,在黑暗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虽然不明白她为何突然如此急切,但还是重重点头:“好。”
就在这时,去王猎户家送鱼的张大牛回来了,带着一身寒气,脸上却有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振奋。
“娘,阿爷!”他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分享刚听到的消息
“王叔说,今天那俩衙役回去后,镇上好像出了什么事!说是……说是陈家大半夜的遭了贼,书房被翻得乱七八糟,但好像没丢什么金银,反而像是……在找什么东西!陈志强那混蛋气得跳脚,现在镇上都在看他们家笑话呢!”
陈家遭贼?在找东西?
刘然然的心猛地一跳,瞬间联想到了黑甲军,联想到了那神秘的印记和信物!
难道……黑甲军的目标,不仅仅是她?或者说,陈家……也牵扯其中?
这潭水,比她想象的还要深不可测!
夜色更浓,寒意彻骨。
但刘然然的眼中,却燃起两簇幽深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