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然然觉得自己沉在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冰冷与灼热交替撕扯着她的灵魂。
病逝前的痛苦,穿越后的绝望,冰窟的严寒,流匪的狰狞,还有那强行引动水汽时神魂几乎被抽干的剧痛……无数碎片化的记忆在她意识里混乱地交织、冲撞。
不知过了多久,一丝微弱的暖意从心口缓缓弥漫开来,如同寒冬冻土下挣扎出的第一缕嫩芽,顽强地对抗着四周的冰冷。
那暖意所过之处,撕裂般的痛楚似乎被稍稍抚平。
她艰难地、一点点地凝聚起涣散的意识,试图睁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光线首先涌入,伴随着低低的、压抑的啜泣声。
视野逐渐清晰。是那张熟悉又陌生的、结着蛛网的茅草屋顶。身下是坚硬的土炕,但身上似乎多盖了一层什么东西,带来些许暖意。
她微微转动眼珠。
是女儿张小草趴在炕边,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小手却紧紧攥着她的一根手指。
赵氏坐在不远处的矮凳上,正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小心翼翼地缝补着一件破旧的衣裳,时不时抬手擦一下眼睛,发出那低低的啜泣声。
屋角,张大牛正低着头,用一块破布反复擦拭着那柄豁了口的柴刀,动作专注而沉默。
张老汉则靠墙坐着,手里拿着那袋黑甲将领赠予的伤药,出神地看着,眉头紧锁,仿佛要从中看出什么阴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和焦糊味。
家还在。人都还在。
刘然然轻轻动了一下手指。
这微小的动作立刻惊动了张小草。小姑娘猛地抬起头,睡意全无,看到刘然然睁开的眼睛,瞬间瞪大了双眼,嘴巴一瘪,带着哭腔大喊:
“娘!娘醒了!阿爷!哥哥!嫂子!娘醒了!”
这一声如同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屋里所有人都瞬间看了过来!
赵氏手里的针线掉落在地,猛地站起身,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无措。
张大牛扔下柴刀就冲了过来,差点被地上的杂物绊倒。
张老汉也立刻拄着棍站起身,快步挪到炕边,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关切和如释重负:
“老大媳妇!你感觉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
“水……”刘然然艰难地发出声音,喉咙干渴得如同着火。
赵氏连忙端来一碗一直温在炕头灶灰里的热水,小心地喂她喝下。
几口温水下肚,如同甘霖滋润了干涸的土地,刘然然感觉舒服了许多,混乱的思绪也渐渐清晰起来。她环顾四周,看到了门上新鲜的焦黑劈痕,屋顶被熏黑的大片痕迹,以及窗外依旧飘洒的风雪。
“那些流匪……那些兵……”她声音沙哑地问。
“走了,都走了。”张老汉连忙道
“亏得你……亏得我们守得紧,后来那队军爷路过,把那些杀才吓跑了。还……还留了伤药。”
他晃了晃手中的皮囊
“是上好的金疮药,你昏迷时给你用了些。”
刘然然的目光落在那皮囊上,脑中闪过那玄甲将领冰冷审视的目光,心中莫名一沉。
无功不受禄,更何况是乱世之中身份不明的军队。
“他们……可有说什么?”她追问。
张老汉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
“没说什么,问了句贼人的事,看了几眼……看了几眼屋里,留下药就走了。”
他刻意省略了关于那根长杆的询问,不想让刚醒的儿媳再多忧心。
刘然然沉默地点点头,没有再多问。
她能感觉到家人有所隐瞒,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
她尝试着动了动身体,一阵虚脱无力感传来,伴随着头脑深处隐隐的抽痛,那是精神力严重透支的后遗症。但除此之外,似乎并没有严重的外伤。
那袋伤药,恐怕更多的是治疗她力竭内腑的震荡。
“鱼……”她忽然想起最重要的事。
“在呢在呢!”赵氏连忙指着墙角
“都冻得硬邦邦的,好着呢!娘,你真是太厉害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敬佩和激动。
刘然然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几条用破棉袄包裹的鱼果然好好地放在那里,如同几块青黑色的石头。那是他们活下去的资本。
她稍稍安心,重新躺好,闭目凝神,尝试去感知脑中的光幕。
【每日占卜】的界面依旧存在,但光芒极其黯淡,如同风中残烛。
(今日可卜算次数:0/1)的字样灰暗无比,并且她能感觉到,这次的消耗远超以往,恢复速度慢得令人绝望。
短时间内,恐怕无法再动用卦术了。
这让她心中警铃大作。失去了卦术指引,在这危机四伏的境地里,如同盲人行路。
然而,就在她的意识扫过光幕,为那缓慢的恢复速度而焦虑时,她怀中的那枚龟甲,却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绝不容错辨的温热感!
不是之前使用卦术时的能量流动,更像是一种……共鸣?或者被什么东西触动后的细微反应?
这感觉一闪而逝,快得让她几乎以为是错觉。
但刘然然瞬间寒毛倒竖!
这龟甲是她在现代地摊上淘来的旧物,伴随她穿越,更是卦盘的载体,神秘无比。它从未有过如此自主的反应!
是什么引起了它的异动?
是那黑甲将领?还是他麾下士兵身上携带的某样东西?或者是他们修炼的某种功法?
难道这个世界,除了她的卦盘,还存在其他能引起龟甲共鸣的超凡之物或力量?
这个猜测让刘然然背后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如果真是这样,那黑甲军的离去,恐怕绝非简单的“路过”和“发善心”。
他们的目标……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冲着能引起龟甲异动的“东西”而来?
而自己强行引动水汽灭火时泄露的力量,恰好被他们感知到了?
那根长杆!
他们一定注意到了那根不合常理的长杆!
所以才会赠药……是试探?是标记?还是……某种程度的“投资”或“观察”?
祸福相依!
那袋伤药,此刻在她看来,仿佛变成了烫手的山芋,蕴含着未知的凶险。
“娘,你怎么了?脸色这么白?是不是又难受了?”
张大牛紧张地问道,少年人的敏感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剧烈波动。
刘然然猛地回过神,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没……没事,就是有点累。”她不能把自己的猜测说出来,那只会让家人陷入更大的恐慌。
现在最重要的,是恢复体力,是守住这个家,是弄清楚那黑甲军的来历和目的。
而在此之前,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她看向张老汉,语气郑重:“爹,那袋药……收好,非必要,不要再用了。”
张老汉一愣,似乎明白了什么,凝重地点点头:“我省得。”
就在这时,院外隐约传来一些动静和村民的议论声,似乎朝着村口的方向去了。
赵氏侧耳听了听,小声道:“像是……里正回来了,还带了人……”
里正?昨天陈家管家逼粮,王婶子似乎提过里正不在村里?
刘然然的心猛地一紧。
刚刚经历流匪袭击和黑甲军的神秘出现,里正偏偏在这个时候回来……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麻烦,远没有结束。新的风暴,正在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