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源:


       王猎户带来的消息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在刘然然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陈家深夜遭窃,目标疑似非金非银,而是在寻找某样“东西”。

这几乎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测——黑甲军,或者说他们代表的势力,目标明确,且手段凌厉,连镇上的富户乡绅都敢轻易下手。

那枚龟甲,在她怀中仿佛重若千钧,散发着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寒意。

她必须更快!必须在那双看不见的手再次伸过来之前,拥有挣扎的力量!

这一夜,无人能安眠。

天刚蒙蒙亮,雪势虽小了些,但寒风依旧刺骨。

张老汉不顾腿伤,早早起身,借着微光,开始在院子里忙碌。他找来那些废弃的木板、削尖的竹竿、以及刘然然之前收集的坚韧藤条,凭着记忆中的军旅技艺,开始制作各种简易却致命的陷阱。

绊索、陷坑、吊索、甚至利用废旧铁片制作的简易捕兽夹……

他做得极其认真,每一个细节都力求完美,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在边军布置防御工事的岁月。

冰冷的工具在他苍老却稳定的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张大牛在一旁打下手,看着阿爷熟练的手法,眼中充满了敬佩和专注,努力记忆着每一个步骤。

少年人似乎一夜之间又成长了许多,眉宇间褪去了些许稚嫩,多了几分沉毅。

刘然然也挣扎着起身,拒绝了赵氏的劝阻。

她裹紧破棉袄,坐在门口,一边忍受着精神力透支的余痛,一边仔细观摩张老汉的动作,并将一些现代陷阱的模糊概念结合自己解读卦象的思维模式,提出一些建议。

“爹,这个绊索的触发线,能不能再低一些,贴着雪面?人走路时脚会踢到,但视线不容易发现。”

“这个坑,底下是不是可以斜插些削尖的竹子?”

“藤套的活结,这样打是不是更不易挣脱?”

她的建议往往角度刁钻,出乎意料,却又极具实用性。

张老汉初时讶异,稍加思索后,浑浊的眼中便会爆发出精光,连连点头,立刻进行改良。

一老一少一病妇,在这破败的院落里,竟形成了一种奇特的、高效的合作模式。

冰冷的空气里,只剩下工具敲打和绳索摩擦的声音,带着一种紧绷的、与时间赛跑的肃杀。

赵氏和小草也没有闲着,她们将烧完的柴灰仔细收集起来,混合着冰冷的雪水,搅拌成糊状,然后小心地涂抹在那些新制作的陷阱触发机关和尖锐部位上。

灰黑色的柴灰能极好地掩盖木器和铁器原本的颜色,使其在雪地和阴影中更难被察觉。

一家人如同上紧了发条,为了生存,竭尽全力。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将第一个改良版的绊索陷阱布置在院门侧方的阴影处时——

“哒哒……哒哒哒……”

一阵清晰而富有节奏感的马蹄声,伴随着金属甲叶轻柔的碰撞声,由远及近,再次打破了靠山屯清晨的寂静!

声音……竟然又是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而来!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

张老汉手中的木槌“啪”地掉在雪地里。张大牛猛地握紧了刚削尖的竹竿。赵氏和小草脸色煞白,惊恐地望向院外。

刘然然的心脏也骤然缩紧!这么快?!又来了?!

她强作镇定,示意大家别动,自己则艰难地挪到门缝边,向外望去。

只见风雪弥漫的村道上,三骑黑甲骑士正不紧不慢地驶来。为首的,依旧是那名玄甲将领!

他身后跟着两名亲兵,其中一人的马鞍旁,挂着一个不小的皮口袋。

他们并没有像上次那样带着大队人马,但仅仅是这三骑,所带来的压迫感却丝毫不减。村民们早已听到动静,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连窥探都不敢。

在无数道惊恐目光的注视下,三骑径直来到了张家院外。

将领勒住马,目光扫过院门上新添的劈痕和焦黑,又似乎不经意地掠过门侧那片刚刚被动过、仔细伪装过的雪地,头盔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动了一下。

他没有下马,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那扇紧闭的、伤痕累累的木门。

张老汉深吸一口气,再次主动打开了门,姿态放得极低:“将军……”

将领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的目光越过张老汉,直接落在了被赵氏和小草搀扶着、站在屋门口的刘然然身上。

“伤势如何?”他开口,声音依旧是那般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刘然然心中警铃大作,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微微屈膝行了一礼,声音虚弱却清晰:

“劳将军挂念,用了将军赐下的良药,勉强吊住性命……已是感激不尽。”

将领点了点头,似乎对她的回答并不意外,也没深究。他侧过头,对身后的亲兵示意了一下。

那名亲兵立刻翻身下马,解下马鞍旁那个鼓鼓囊囊的皮口袋,大步走上前,将其放在了院门口,然后沉默地退回马旁。

“北地苦寒,伤患需滋补。”将领的声音平淡无波,仿佛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些许肉干、杂粮,聊以度日。”

肉干?!杂粮?!

张家人全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皮口袋。在这荒年,这简直是比金子还贵重的礼物!

对方三番两次出手相助,究竟意欲何为?

张老汉喉头滚动,不敢去接:“将军……这……这太贵重了……小老儿一家实不敢受……”

“给你的,便拿着。”将领的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院子,在那堆制作陷阱的材料和工具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最后深深看了刘然然一眼。

那眼神极其复杂,有关注,有审视,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难以言喻的……期待?

“好生休养。”他留下这四个字,不再多言,一拉缰绳,调转马头。

三骑如来时一般,踏着沉稳的步伐,再次消失在村道的风雪之中。

只留下张家门口那个孤零零的皮口袋,以及满院呆若木鸡、心思各异的张家人。

煞星去而复返,不为问罪,不为探寻,只为……送粮?

这反常的举动,比直接的刀兵相加更让人感到不安和恐惧。

刘然然看着那袋粮食,手心冰凉。

福兮?祸兮?

这看似雪中送炭的馈赠,背后究竟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图谋?

她感觉到,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缓缓收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