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民?!”
这两个字像一块冰,径直地砸进屋里每个人刚暖和过来的心口。
张老汉脸色骤变,握着木棍的手背青筋暴起。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快得几乎不像个瘸腿老人,几步蹿到门边,耳朵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息凝神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张大牛下意识地将妹妹小草往自己身后一拉,另一只手已经摸向了墙角那柄刚刚磨出点锋口的柴刀,少年人的脸上瞬间褪去了残余的稚气和迷茫,只剩下狼崽子般的凶狠和警惕。
赵氏吓得脸无人色,手里的盐包差点掉地上,慌忙攥紧了,另一只手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响。
连张小草都感觉到了那股骤然绷紧的恐惧,小手死死抓着哥哥的衣摆,大眼睛里满是惊慌。
“什么样的人?几个?看清往哪边去了吗?”
张老汉压低了嗓子,声音嘶哑急促,问题一个接一个砸向刘然然,带着老兵的干练和紧迫。
“两个,缩在村中大槐树那边的墙角。”刘然然语速也很快,尽可能清晰地回忆
“面生,瘦,但眼睛不呆,很……很凶,像饿极了的狼。盯着我手里的盐看了好几眼。”
她省略了对方可能听到她来自哪家的话,免得家人更恐慌,但重点强调了对方的危险性
“我没敢多看,赶紧回来了。”
“两个……那只是探路的。”张老汉的眉头拧成了死疙瘩,缓缓从门边退开,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这年景,流民抱团才敢乱窜。两个胆子这么大进村瞅,后面肯定还有人!他们是来踩点的!”
踩点?目标是村里所剩无几的存粮?或者……干脆就是人?
前世历史书上的夺人而食的记忆碎片闪过脑海,让刘然然胃里一阵翻腾,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那……那怎么办?”赵氏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
“他们会来抢我们家吗?我们……我们刚有点吃的……”
这话点醒了所有人。
他们家是村里出了名的破落户、软柿子,原主又刚闹出大笑话,简直是写在脸上的“快来抢我”。
“守夜!”张老汉斩钉截铁,之前刘然然的提议此刻成了必须执行的铁令
“大牛,你守上半夜,眼皮不许耷拉一下!后半夜我替你!”
“我能行!”张大牛立刻应道,紧紧攥住了柴刀,仿佛这样就能抓住一点勇气。
“赵氏,把粮食分开放,炕洞、墙缝、灶底,都藏点!别放在一个地方!”
“小草,跟你嫂子一起,动作轻点!”
张老汉快速吩咐
慌乱中,老人的指令成了大家的主心骨。赵氏和小草立刻哆哆嗦嗦地开始藏那点宝贵的粮食。
张老汉又看向刘然然,眼神复杂却带着一丝询问:
“老大媳妇,你……”他似乎想问她还有什么“梦”到的提示,但又觉得难以启齿。
刘然然明白他的意思。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忽略心脏的狂跳和因精神力未完全恢复而产生的隐隐头痛,集中意识尝试沟通脑中的光幕。
【每日占卜】依旧是(0/1)的灰色。但当她凝神细看时,那光幕似乎微微波动了一下,一行比上次更模糊、几乎要散开的字迹艰难地浮现:
【…坎水陷足…夜…声东…击西…】
坎为水,为陷险。声东击西?!
刘然然猛地抬头,语速极快:
“爹!龟甲说坎水陷足…夜…声东…击西,意思说他们今晚可能会来!而且……可能会耍花样,弄出动静吸引注意,真正下手的是别处!”
张老汉瞳孔一缩!他虽然不懂卦辞,但“声东击西”是战场上最常见的伎俩,他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凶险!
“好阴损的东西!”他骂了一句,眼神却更加锐利
“大牛,听见没?耳朵竖起来,任何动静都不能放过,但不能轻易被引出去!守死这门和窗!”
“嗯!”张大牛重重点头,握着柴刀走到了门后阴影里,像一尊沉默的小石像。
“老大媳妇,你……”张老汉看向刘然然,似乎想让她去休息。
刘然然却摇摇头,走到炕边,拿起了那把断柄的腰刀和之前收集来的几根坚韧的老藤条:
“我试试看能不能把这柄固定一下,多一分力是一分。”
她不能闲着,恐惧需要行动来压制。
而且,她现代人的思维或许能想到些不同的办法。
她回忆着看过的野外求生视频,尝试用藤条采用特殊捆扎法,将那断掉的刀柄与剩下的半截木柄紧紧缠绕固定在一起,虽然依旧不顺手,但至少能勉强握持挥动了。
张老汉看着她熟练而奇特的捆扎手法,眼中讶异更深,却没多问,只是默默拿起另一根木棍,用柴刀削尖了一头,做成了一支简陋的矛。
夜色,如同墨汁般彻底浸透了天地。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更重。屋里那点微弱的火堆早已熄灭,舍不得再烧柴。
黑暗和死寂笼罩了一切,只有寒风刮过屋檐和窗纸的呜咽声,以及……每个人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和心跳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分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张大牛紧紧贴在门缝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刘然然和张老汉靠坐在炕沿下,手里紧握着临时武器。赵氏和小草蜷缩在炕角,用那床硬棉被裹着,瑟瑟发抖。
突然——
“啪嗒!”
一声不算响亮,但在此刻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的异响从院子东侧的篱笆处传来!像是有人不小心踢到了什么!
张大牛身体瞬间绷紧,就要冲出去看。
“别动!”刘然然和张老汉几乎同时低喝!
声东击西!
果然,几乎就在同时,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西侧那扇破旧的窗户下!一只枯瘦的手,握着一段尖利的木刺,小心翼翼地开始撬动那本就不牢固的窗棂!
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如同毒蛇吐信,令人毛骨悚然!
来了!
刘然然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紧了手中缠满藤条的断刀,和张老汉对视一眼。
张老汉眼中厉色一闪,对张大牛打了个手势。
张大牛会意,深吸一口气,猛地用柴刀刀背,狠狠敲击在门板上!
“哐当!”一声巨响突兀地炸开!
窗外那撬动的声音戛然而止!黑影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动作停顿。
就是现在!
张老汉如同蓄势待发的豹子,猛地从炕沿下暴起,手中的尖头木棍透过窗纸上早就存在的破洞,朝着窗外那黑影的位置狠狠捅去!
同时,刘然然也猛地站起,将手中一把之前收集的灰沫子,顺着破洞用力撒了出去!
“噗!”是木棍戳中什么的闷响!
“呃啊!”窗外传来一声压抑痛苦的闷哼!
“妈的!硬茬子!”另一个气急败坏的低骂声从院子东侧响起。
紧接着是一阵慌乱急促的脚步声,迅速远去,消失在寒冷的夜风中。
窗外,留下一片死寂。
成功了?打退了?
刘然然靠着土墙,腿软得几乎站不住,大口喘着气,手心里的冷汗濡湿了缠刀的藤条。
张老汉依旧保持着警惕的姿势,侧耳倾听了许久,直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异常声响,才缓缓松了口气,但眉头依旧紧锁。
“应该是暂时……退了。”他沙哑道,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
黑暗里,没人说话,只有劫后余生的剧烈心跳声此起彼伏。
第一夜,他们守住了。
但每个人都清楚,饿狼既然嗅到了味道,就绝不会轻易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