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现言小说 > 清风微漾涔心亦守 > 第三十章 茶馆风闻,旧宅寻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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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子越来越不安稳,都城的风声就变了。

有流言说督察院首座要晋位太师,大皇子在朝堂上愈发张扬,隐隐有逼宫之势。

江怀月夜里翻出那幅微雕的皇宫图,指尖抚过西北角的暗门——那是周府旧案里提到过的,先帝藏密诏的地方。

“陈浅,”她忽然开口,“若过段时间我要去趟都城,你能不能和陆监事替我盯着工事?”

陈浅愣了愣,随即点头:“江录事放心,我保管把活儿干得比你在时还好。只是……都城如今不太平。”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她把将军符放进怀里,又摸了摸那枚箭簇,“就像赵将军守边关,我也得守好手里的东西。”

她想起赵涔亦说的“等一位好君王”,忽然觉得,或许不用等。

那些藏在暗处的忠骨,那些握着手艺、握着刀、握着信念的人,本身就该是劈开黑暗的光。

她翻身上马时,袖中的箭簇硌着掌心。

山路弯弯,像极了那日他离去的方向,只是这一次,换她朝着有光的地方去了。

这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

出发前夜,她最后看了眼永宁寺的轮廓。

月光落在尚未完工的佛殿顶,琉璃瓦泛着清辉,像蒙着层薄雪。

江怀月抵达都城时,正是暮秋最凉的几日。

城门处盘查得比往日严了数倍,督察院的缇骑穿着玄色劲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每个进出者。

她将那枚箭簇藏在贴身的锦囊里,换上一身灰布短打,混在运送木料的商队中,才得以顺利入城。

落脚的客栈在城南的匠人巷,隔壁便是家开了三代的木工作坊。

夜里能听见刨木的沙沙声,倒让她想起永宁寺的工地。

她卸下行囊时,掌柜的端来一碗热浆,压低声音道:“郎君是外地来的?近来少往北街去,督察院的人三天两头抓人,说是查‘逆党余孽’。”

江怀月谢过掌柜,关上门便将那幅微雕皇宫图铺在桌上。

油灯昏黄的光线下,西北角那道暗门的纹路愈发清晰——周府旧案的卷宗里提过,先帝晚年常去御花园西北角的观星台,暗门便藏在观星台基座的龙纹石雕后,需以特制的铜钥旋开。

可铜钥早已随着周府满门获罪灭门不知所踪。

“没有铜钥,纵是找到暗门也枉然。”她指尖敲着桌面,忽然想起父亲曾今最擅长在木头上做暗榫。

或许,那暗门的机关,本就藏在木纹里?

次日清晨,她提着工具箱去了皇城根。

装作修补街旁廊柱的匠人,目光却暗暗描摹着宫墙的轮廓。

西北角的角楼隐在茂密的槐树叶后,墙头上的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守卫比别处多了三倍不止。

正看得入神,忽然有人撞了她手肘一下。

刻刀掉在地上,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拾起。

抬头便见个穿青衫的公子,眉眼间带着几分书卷气,却在看到她时微微一怔:“江录事?”

是镇北侯府的幕僚沈砚,去年在少府监见过一面。

江怀月心头一紧,沈砚却已笑着将刻刀递还,声音自然得像偶遇旧友:“家父让我来采买些上好的紫檀木,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

两人走到僻静处,沈砚才敛了笑意:“赵将军在边关托我照拂你,只是近来侯府被督察院盯着,不便贸然相认。

你冒险回都城,可是为了周府的事?”

江怀月见他坦诚,便将暗门与密诏的事简略说了。

沈砚闻言眉头紧锁:“观星台上个月刚被大皇子借故封锁,说是要整修,实则派了心腹看守。而且……”他顿了顿,“周府的旧部里,有人说那暗门的机关,需用‘两生花’木才能触动——那是周老爷子特制的一种桃木,木纹会随温度变色,世上仅存的半块,据说在督察院首座手里。”

江怀月指尖微凉。

督察院首座是大皇子的心腹,要从他手里拿东西,无异于虎口拔牙。

夜里,她翻出陈浅塞给她的小布包,里面是几样少府监的秘制工具——有能弯成各种角度的细钩,还有涂了磷粉的夜视镜。

忽然听见窗外有异动,她吹灭油灯,翻身躲到梁上。

门被轻轻推开,几道黑影潜了进来。

为首的人拿着画像,借着月光对照着床铺,低声道:“就是他,永宁寺那个工匠,赵涔亦的人。”

江怀月攥紧袖中的细钩,忽然想起赵涔亦临走时的眼神——他早料到她会卷入风波,才给了她那枚箭簇。

黑影正要动手,忽然听见巷口传来喧哗。有人大喊“走水了”,火光映红了半边天。黑影们一愣,为首的低骂一声:“撤!”

等他们走远,江怀月才从梁上跃下,推开后窗便见沈砚站在巷尾,手里还提着个空油桶。

见她出来,他扬了扬下巴:“我在督察院的线人说,他们查到你回了都城。跟我走,侯府虽不能完全保你,至少能让你多几分胜算。”

镇北侯府的密室里,侯爷赵承业正对着一幅地图沉思。

见江怀月进来,他指了指桌上的木盒:“这是先皇赐给我赵家的‘两生花’木,当年周老爷子怕遭不测,复刻了一块让我父亲保管。你要的东西,或许能用它打开。”

木盒里的桃木泛着温润的红光,木纹果然随着她的触碰渐渐变深,像朵缓缓绽放的花。

江怀月心口一热,忽然明白赵涔亦为何让她来找镇北侯——他早已将一切都算好了。

三日后是大皇子的生辰,督察院首座要去东宫赴宴。沈砚查到他今晚宿在城西的别院,那处守卫相对松懈。

月上中天时,江怀月借着藤蔓爬上别院的墙头。

院角的桂树开得正盛,香气里混着淡淡的酒气。

正屋的灯还亮着,隐约能听见骰子声。

她绕到书房后窗,用细钩拨开插销,潜了进去。

书架上摆满了卷宗,空气中弥漫着松烟墨和陈旧纸张的味道。

她记得沈砚说过,首座有个紫檀木盒,从不离身。

忽然听见脚步声渐近,她迅速躲进书架后的暗格。

门被推开,首座醉醺醺地走进来,将一个木盒放在桌上,嘟囔着:“大皇子要是拿到密诏,这天下就是我们的了……”

等他离去,江怀月才从暗格出来。

木盒上了锁,她取出两生花木,按照周府旧案里的记载,将桃木片贴在锁孔旁。

木纹果然开始流动,像有生命般钻进锁芯。只听“咔哒”一声,锁开了。

盒中没有铜钥,只有半块玉佩,上面刻着“景”字。江怀月心头一震——当今圣上的第七子,封号“景王”,因母妃早逝,一直被大皇子打压,常年驻守皇陵,几乎被人遗忘。

难道密诏是要传位于景王?

正思忖间,院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沈砚的声音隔着墙传来:“快走!他们发现了!”

江怀月将玉佩塞进锦囊,翻窗而出。

身后火光四起,督察院的人举着灯笼追来,喊杀声刺破了夜的寂静。

她借着夜色在巷子里穿梭,忽然被一道高墙挡住去路。

眼看追兵渐近,手腕忽然被人抓住。

赵涔亦的亲卫秦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压低声音道:“跟我来!”

两人穿过几条密道,最终从一处废弃的戏台后钻出。秦风递给她一匹马:“侯爷说,景王殿下在皇陵等你。

赵将军在边关打了胜仗,大皇子已派心腹去截杀,你拿到的玉佩,或许能让景王殿下提前回京主持大局。”

江怀月翻身上马,回头望了眼火光冲天的方向。

都城的夜雾浓重,却掩不住那些暗流涌动的光。

她摸了摸锦囊里的玉佩和箭簇,忽然觉得这两样东西都带着温度——一个是劈开前路的锋刃,一个是照亮归途的星火。

“告诉侯爷,多谢援手。”她勒转马头,“待尘埃落定,我自会去边关找赵将军。”

秦风抱拳目送她远去。

马蹄声踏过青石板路,朝着皇陵的方向疾驰。

江怀月知道,这一路比来都城时更凶险,可袖中的箭簇硌着掌心,像在提醒她——有些约定,总得有人去赴;有些光明,总得有人劈开黑暗去寻。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她已出了都城。

秋风吹起她的衣角,远处的山峦在晨光中渐渐清晰。她想起永宁寺的琉璃瓦,想起赵涔亦未说出口的牵挂,忽然笑了笑。

不管前路有多少风雨,只要手里握着信念,心里记着约定,便总有抵达的一天。

她选了家靠近督察院的“老槐茶馆”,每日辰时来此,点一壶最便宜的粗茶,坐在角落的位置。

这里三教九流汇聚,有提着鸟笼的勋贵家仆,有扛着工具的匠人,也有督察院的小吏歇脚闲聊。

“听说了吗?昨儿个夜里,督察院又抄了城南的周府旧宅,说是搜‘逆党余孽’的罪证。”邻桌两个茶客压低声音,茶杯碰撞出轻响。

江怀月握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指尖摩挲着粗陶杯壁。

周府正是藏着皇宫暗门线索的旧族,她垂眸啜茶,耳尖却捕捉着后续——

“搜着啥了?我听我表哥说,首座大人亲自去的,翻了半夜,就拿了几块破木头出来,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破木头?那可未必……周老爷子当年是先帝的巧匠,谁知道木头里藏着啥机关?”

她默默记下“木头”二字,结账时故意撞到那两个茶客,赔笑道歉时,瞥见其中一人腰间挂着块紫檀木牌,刻着“督”字——是督察院的底层杂役。

午后,她提着从永宁寺带来的一袋核桃(匠人常用它练手劲),去了城南匠人巷。

这里是都城手艺人聚集的地方,周府没败时,周老爷子常来此处的“鲁班堂”交流手艺。

鲁班堂的掌柜是个瘸腿的老木匠,姓王,见江怀月背着工具箱,以为是来寻活的外地匠人,便招呼她坐下喝茶。

“王掌柜,晚辈从永宁寺来,想打听下周老爷子的事。”江怀月递过核桃,“听说他老人家最擅长在木头上做暗榫?”

王掌柜呷了口茶,眼神暗了暗:“周老爷子啊……可惜了。他当年做的‘两生花’木,那才叫绝——木纹遇热会显字,遇冷又隐去,据说能当钥匙用。”

“钥匙?”江怀月故作好奇,“开什么的钥匙?”

“谁知道呢。”王掌柜敲了敲桌面,“不过半年前,督察院的人来问过同款木头,还拿了块样本,说是要找能仿造的匠人。我当时多了句嘴,说这手艺早失传了,被他们瞪了一眼,差点把铺子掀了。”

她心中一动:督察院在找“两生花”木?这定与暗门的机关有关。

入夜后,江怀月换上夜行衣,借着月色潜至周府旧宅。

院墙虽已破败,却仍有两名守卫巡逻,腰间佩刀上的“督”字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绕到后院,发现墙角有棵老槐树,枝干斜伸过墙头。爬上树时,衣角勾到了一根细铁丝——是新缠的,看来此处近来被人严密监视。

府内一片狼藉,家具被劈成碎片,地砖被撬开,唯有西厢房的书架还立着

江怀月翻到第三层时,指尖触到一块松动的木板,掀开一看,里面藏着半张泛黄的图纸,画着个模糊的龙纹石雕,下方标着“观星台基座”。

观星台,正是皇宫西北角的那座!

她刚将图纸藏进袖中,忽然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熟悉的声音——是白天在茶馆听到的那个督察院杂役:“首座说了,再搜仔细点,尤其是木头缝隙,别放过任何刻痕!”

她迅速躲进书架后的暗格,听着杂役们翻箱倒柜的动静,心脏在胸腔里擂鼓。

直到天色微亮,巡逻声远去,才从暗格里钻出来,翻墙时不小心踩落一块碎瓦,惊起院角的宿鸟。

次日清晨,她去皇城根下的“聚宝斋”修刻刀(实则想靠近皇宫观察地形),刚进门就撞见个熟悉的身影——少府监的老同僚沈先生,他正对着块桃木发愁。

“沈先生?”江怀月上前见礼。

沈先生一愣,随即拉她到角落:“你怎么在这儿?赵监军临走前托我照拂你,说你若来都城,定要当心督察院的人。”

他指了指那块桃木,“这是大皇子让少府监仿的‘两生花’木,说是要送督察院首座,可谁也仿不出那变色的木纹。”

江怀月盯着桃木,忽然想起王掌柜的话:“沈先生可知,这木头能开什么机关?”

沈先生压低声音:“前几日我给观星台换窗棂,见基座的龙纹石雕上,有个凹槽正合这木头的形状。而且……”他顿了顿,“我听少府监的老太监说,先帝密诏的下落,就藏在‘龙吻含珠’之处,那珠子,便是能让木纹显形的‘暖玉’。”

龙吻含珠,观星台的正脊两端,正是龙吻造型。

江怀月心头豁然开朗:暗门的机关,需“两生花”木与暖玉配合才能开启。

离开聚宝斋时,她摸了摸袖中的半张图纸,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刻刀上,折射出细碎的光——那是劈开迷雾的光,也是即将踏入险境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