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极致的高压与痛苦里,会彻底扭曲自身的流速。每一秒都像被无限拉长的棉线,绷得快要断裂,每一分钟都像是在冰冷的深海里艰难下潜,胸腔被无形的压强挤得快要炸开。莫星黎蜷缩在地板上,意识在生理性的剧痛与心理上的恐惧之间反复沉浮,时而清晰得能数清自己的心跳,时而模糊得连眼前的光影都成了晃动的色块。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片由失控信息素织成的炼狱里熬了多久。那气息像是带着冰刃的狂风,又像是裹着烈焰的潮水,时而将他卷入刺骨的寒冷,让每一寸皮肤都起满战栗的鸡皮疙瘩;时而又将他抛进灼人的热浪,让神经末梢像被炭火燎过般发麻。这种痛苦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弥漫性的、无孔不入的折磨——像无数根细针在同时扎着他的四肢百骸,又像有团湿冷的棉花堵在喉咙里,连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滞涩感。
他把自己缩成一团,膝盖抵着胸口,手臂紧紧抱着双腿,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被信息素冲击的面积。牙齿死死咬着下唇,牙龈早已被血腥味浸透,下唇的伤口裂开又愈合,愈合又裂开,那股铁锈般的腥甜在口腔里蔓延,成了他对抗痛苦的唯一支点。他不敢发出一丝呜咽,连吸气都要压得极轻,生怕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惊动书房里那头正在失控边缘挣扎的“凶兽”——他太清楚邵斯南失控时的可怕,任何一点“干扰”都可能招来无法预料的后果。
书房内的动静从未停歇。时而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像是金属摆件被扫落在地,震得地板都微微发麻;时而又是一两声压抑到极致的粗重喘息,像困兽受伤后在巢穴里低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撕裂般的艰难;偶尔还会陷入一片死寂,但那死寂比任何声响都更令人心悸——那是风暴积蓄能量的征兆,下一秒可能就会掀起更猛烈的狂澜。莫星黎能想象到里面的场景:邵斯南或许正靠在墙上,手指掐着自己的脖颈,试图用疼痛压制本能的失控;又或许正烦躁地踱步,打翻了桌上的文件和仪器,骄傲与本能在他体内激烈撕扯,谁也不肯让步。
就在莫星黎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时——意识开始涣散,眼前的黑暗里出现了闪烁的光斑,身体的颤抖从细微变成了剧烈,连牙齿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玄关方向突然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电子提示音。
“滴——”
那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划破了窒息的寂静,瞬间刺穿了莫星黎混沌的意识。他猛地竖起耳朵,心脏也跟着提了起来——这是外部通道门被高级权限开启的声音,不是邵斯南(他还在书房里),也不是智能管家(它们的出入不会触发这种提示)。
紧接着,一阵稳定而迅速的脚步声传来,鞋底踩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嗒嗒”声。这脚步声很熟悉,带着一种职业化的沉稳,莫星黎瞬间就认了出来——是凌皓!
希望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星火,虽然微弱,却瞬间照亮了他几乎沉沦的绝望。他用尽全身力气,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望向走廊尽头。走廊的灯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凌皓穿着那身标志性的深灰色特助制服,领口微微敞开,额角沾着一层薄汗,显然是匆忙赶过来的;他手里提着一个银色的密封手提箱,箱体上印着医疗专用的蓝色标识,一看就知道里面装的是紧急药剂。
凌皓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越过了蜷缩在地上的莫星黎,精准地落在了那扇不断泄露出狂暴信息素的书房门上。他的眉头瞬间锁成了一个“川”字,脸上惯常的冷静被罕见的凝重取代,连嘴角的线条都绷得更紧了——显然,他一进门就察觉到了异常,也清楚里面正在发生的事情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多看莫星黎一眼,不是冷漠,而是不敢分心。他快步走到书房门口,脚步放得极轻,却没有贸然敲门,而是抬手在门边的智能面板上快速操作起来。指尖在虚拟键盘上翻飞,一长串复杂的权限代码在屏幕上闪过,同时他对着面板内置的通讯器压低声音,语速急促却清晰:“邵总,是我,凌皓。舒缓剂带来了,按照您之前的吩咐,带的是强效型。”
书房内的信息素似乎凝滞了一瞬,紧接着传来邵斯南沙哑到几乎撕裂的声音,带着极强的忍耐和毫不掩饰的暴躁:“……进!”
凌皓立刻推门而入。门开合的瞬间,一股更浓烈的信息素如同海啸般扑了出来,带着毁灭般的威压,让门外的莫星黎猛地一颤,胃里翻江倒海,差点吐出来。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把头埋得更低,直到那扇门重新关上,隔绝了里面的气息,他才敢稍微喘口气。
但这一次,莫星黎心中的恐惧却奇异地减轻了一些。凌皓来了,还带了舒缓剂——这意味着,这场无休止的折磨,或许很快就能结束。他依旧瘫在地上,侧耳听着里面的动静:能听到凌皓冷静的声音,似乎在指导邵斯南如何使用药剂,偶尔夹杂着邵斯南压抑的低吼,那是身体本能对药剂的排斥,也是骄傲在抗拒“被控制”的滋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在煎熬。书房内的气息渐渐有了变化——那种狂暴的、带着攻击性的信息素浓度在慢慢降低,虽然依旧厚重,却少了之前那种毁灭性的压迫感,显然是强效舒缓剂开始发挥作用,强制压制住了邵斯南的失控本能。
终于,里面彻底安静了下来。没有了喘息声,没有了物品倒地的声响,只剩下一种深沉的、疲惫的寂静。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书房门再次滑开。凌皓走了出来,他的脸色比进去时更苍白了些,额角的汗顺着脸颊滑落,浸湿了衣领,制服的前襟也有些凌乱,像是在里面经历了一场无声的“搏斗”——或许是在劝说邵斯南接受注射,或许是在收拾被打翻的物品。但他的眼神依旧保持着镇定,只是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他反手轻轻关上门,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里面的人。关上门的瞬间,他极其轻微地松了口气,肩膀微微下垂,那一瞬间的放松,暴露了他刚才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这时,他的目光才终于落在了地上的莫星黎身上。
那一眼,复杂得让人无法解读。
起初是惊愕——他显然没料到莫星黎还在这里,而且状态如此糟糕: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破了好几处,血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颤抖,连呼吸都带着微弱的起伏,像一株快要被狂风折断的小草。紧接着,他的眼神里掠过一丝浓重的怜悯,那是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承受痛苦时,本能流露的共情;最后,那抹怜悯又被一丝疲惫和无奈取代,像是在感叹这场权力游戏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
凌皓站在那里,沉默地看了莫星黎几秒钟。他的目光不再是看“物品”的冷漠,而是看“人”的复杂——他看到了莫星黎眼底的恐惧,看到了他身上的伤痕,也闻到了空气中尚未散去的、属于邵斯南的信息素和莫星黎身上的痛苦气息。这些无声的细节,都在诉说着刚才这个青年经历了怎样的折磨。
莫星黎能感觉到凌皓的目光,他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地面,心脏却在微微跳动——他不知道凌皓会做什么,是像邵斯南一样无视他的痛苦,还是会像之前那样,只是公事公办地传达指令?
凌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他或许在权衡:作为邵斯南的特助,他不该对“主人的物品”流露过多情绪;可作为一个有温度的人,他又无法对眼前的痛苦视而不见。
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没有安慰,没有解释,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说“清理干净这里”。他只是默默地走上前,弯下腰,捡起了掉在莫星黎脚边的那块柔软绒布——那是之前莫星黎擦拭地板时,被信息素冲击得摔倒在地时脱手的,绒布上还沾着一点灰尘,却成了此刻唯一的“温暖”。
然后,他从制服内侧的口袋里,取出了一支独立包装的舒缓凝胶。那是常规的医用款,蓝色的包装上印着“缓解肌肉酸痛”的字样,和后来给邵斯南用的强效剂不同,是最普通、却最实用的缓解外部不适的药剂。他没有直接把凝胶递给莫星黎——那样太逾越,太容易被邵斯南察觉——而是看似随意地,将凝胶放在了绒布上,然后把这两样东西一起,轻轻放在了莫星黎手边不远的地方,刚好是他伸手就能碰到的距离。
做完这个细微到几乎会被忽略的动作后,凌皓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地上的莫星黎。他眼底的复杂情绪被迅速压下,重新恢复了特助的冷静克制。他知道自己不能停留太久,里面的邵斯南还需要观察,还有一堆紧急文件需要处理,刚才的失控可能已经耽误了重要的工作。
凌皓转身,脚步略显匆忙地离开了。走廊里的脚步声渐渐远去,直到玄关的电子提示音再次响起,宣告他的离开,整个空间才重新陷入寂静。
莫星黎依旧瘫在地上,却不再像之前那样只有绝望。他艰难地转动眼球,模糊的视线落在手边的绒布和蓝色凝胶上。那抹蓝色,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颗小小的星星,散发着微弱却真实的光。
凌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是出于同情?还是出于某种其他的原因?
莫星黎不知道答案。但他能感觉到,那支凝胶带来的,不仅仅是缓解疼痛的可能,还有一丝久违的、属于“人”的善意。
他伸出颤抖的手,指尖轻轻碰到了那支凝胶。冰凉的包装触感传来,却让他的心脏,在死寂的胸腔里,沉重地、缓慢地,咚地跳了一下。
在这片冰冷的囚笼里,在彻底的绝望边缘,他第一次感受到了除了痛苦和恐惧之外的情绪——那是一丝微弱的、却足以支撑他继续走下去的暖意。
走廊的灯光依旧冰冷,信息素的残留依旧让他不适,可他的眼神里,却不再是全然的空洞。他紧紧握着那支凝胶,像是握着一根救命的稻草,也像是握着一丝在黑暗中好不容易找到的、名为“希望”的微光。
他知道,这场战争还远未结束,邵斯南的怀疑依旧存在,家族的危机也还未解除。可至少在这一刻,他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对所有痛苦。那支小小的凝胶,那个无声的举动,像一道裂缝,让他看到了囚笼之外的、或许存在的“温度”。
莫星黎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第一次敢稍微放松一点紧绷的神经。他需要休息,需要恢复力气,才能应对接下来可能到来的、更艰难的挑战。而那支凝胶,和那份无声的善意,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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