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的滑门在身后合拢,如同铡刀落下,斩断了与外界最后的、脆弱的连接。邵斯南离开了,带走了那令人窒息的绝对威压,却留下了足以冻僵灵魂的余寒。
莫星黎依旧僵立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在极地风雪中的冰雕。冰冷的制服布料紧贴着皮肤,带来持续不断的、针扎般的刺痛感,提醒着他方才那场精准而残酷的低温刑罚并非噩梦。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着,发出细碎而清晰的声响,在这片突然恢复“正常”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凄凉。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蜷缩起来,蹲下身,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暖意,但指尖触碰到的只有一片冰凉的布料和更冰冷的皮肤。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在血管里缓慢而粘稠地流动,每一次心跳都沉重而费力,泵送着的不再是温暖的生机,而是冰冷的绝望。
冷。
一种从骨髓深处弥漫出来的、彻头彻尾的寒冷。
比之前禁闭室的黑暗更可怕。黑暗只是剥夺,而这种寒冷,是主动的、精准的、带着科技冷酷感的施加。它清晰地昭示着一个事实:在这座囚笼里,连环境的温度,连最基本的生理舒适,都可以被随时剥夺,成为惩罚的工具。
邵斯南最后那句话,如同魔咒,在他冰冷的大脑里反复回响。
“记住这种感觉。”“下次,就不会这么快结束了。”
没有咆哮,没有暴怒,甚至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但那平静语调下的绝对冷酷,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胆寒。那是一种宣判,一种将他的身心都完全纳入可随意调控范围的、不容置疑的宣告。
为什么?就因为那个技师一个无心的眼神?就因为他自己那瞬间无法控制的、源自巨大痛苦和委屈的情绪波动?
这太荒谬了!太不公平了!
一股强烈的、几乎要冲破胸腔的悲愤和委屈,混合着刺骨的寒冷,在他体内疯狂冲撞。他死死咬住早已破损的下唇,将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呜咽和质问死死地堵在喉咙深处。
不能哭。不能喊。不能有任何反应。
任何情绪的流露,都可能招致下一场更不可预测、更可怕的“净化”。
他必须吞下去。把所有的不甘、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和恐惧,全都混合着血腥味,一点不剩地、狠狠地咽回肚子里。
这个过程,比忍受外界的寒冷更加痛苦。那是一种对自我情感的强行阉割,一种精神上的自我凌迟。
他就这样在阳台上不知蹲了多久,直到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不是因为暖和了,而是因为体力在寒冷和情绪的巨大消耗下几乎告罄,连颤抖的力气都没有了。
思维变得麻木而迟钝,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
最终,他扶着冰冷的栏杆,极其艰难地站起身。双腿麻木得不像是自己的。他看了一眼脚下繁华璀璨却遥不可及的都市星海,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剩下死寂般的空洞。
他推开滑门,走回室内。
温暖的空气瞬间包裹上来,却让他感到一阵不适应的眩晕,甚至产生了一种诡异的错觉,仿佛这温暖也是某种陷阱,是下一次残酷惩罚来临前的短暂麻痹。
邵斯南并不在客厅。或许去了书房,或许离开了“君临居”。这让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但紧绷的神经却丝毫不敢放松。
他像一个幽灵,silent地穿过宽敞的客厅,走向盥洗室。他需要一点热水,让僵硬的身体稍微恢复一点知觉。
温热的水流冲刷在冰冷麻木的手上,带来一阵刺麻的痛痒感。他看着镜子里那个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眼神空洞得像两个黑窟窿的人,感到一阵强烈的陌生和疏离。
这还是他吗?那个曾经会笑会闹、会为了自由不惜策划一场“失踪”的莫星黎?
现在只剩下这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和一个被恐惧、恨意、绝望冰冻起来的灵魂。
他用冷水拍打脸颊,试图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也更麻木一些。
接下来的时间,变成了一种机械的重复。他完成了之前被中断的清洁工作,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像被编程好的机器人,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任何的…“人气儿”。
傍晚时分,邵斯南回来了。
莫星黎正垂着眼,擦拭着一个摆件。听到动静,他立刻停下手中的动作,低下头,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瞬间进入一种预备承受冲击的紧绷状态。
邵斯南的目光落在他身上,那目光依旧带着审视,但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锐利和探究,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沉寂?仿佛暴风雪过后,天地间只剩下白茫茫一片的死寂。
他没有说话,没有靠近,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用冰冷的命令打断这片沉默。他只是看了他几秒钟,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是在确认惩罚的效果,又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空茫。
然后,他移开视线,仿佛莫星黎真的变成了一件彻底融入背景的家具,不再值得投放更多的关注。他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坐在沙发上,看着窗外的星空,侧脸线条冷硬如石刻。
这种“无视”,比之前的任何关注都更让莫星黎感到心惊胆战。
仿佛他真的被“驯化”成功了,变成了一件彻底合格的、没有自我意志的“物品”,所以不再需要额外的“调试”和“教训”了。
一种更深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上心头。
他宁愿邵斯南继续发脾气,继续折磨他,至少那证明他还能引起对方的情绪波动,他还作为一个“存在”而被“看见”。
而这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仿佛在无声地宣告:你连让我生气的价值都没有了。你彻底地、完全地,属于我了。以至于我不再需要对你投入任何额外的情绪。
这才是最彻底的物化。
莫星黎维持着低头的姿势,指尖冰凉。
他知道,有些东西,在阳台上那场冰冷的刑罚之后,已经彻底改变了,凝固了。
他心中的某些部分,似乎真的随着那场低温,被一起冻结、封存了起来。
恨意还在,但被冰封了。逃离的念头还在,但被深埋了。它们变成了两颗冰冷的石头,沉在他心底最深处,不再发出声音,只是silent地存在着,等待着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春天。
夜晚降临。
莫星黎像往常一样,被命令清洗,然后站在原地。
邵斯南从沙发上起身,经过他身边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卧室。
莫星黎silent地跟在他身后。
今晚,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命令,没有触碰,没有惩罚,也没有那诡异冰冷的“赏赐”。
邵斯南似乎彻底失去了对他投注注意力的兴趣,仿佛白天阳台上的那场风波已经彻底耗尽了他对这件“物品”的最后一点“管理”热情。
莫星黎蜷缩在床铺属于他的那个角落,背对着身后那片巨大的、沉默的阴影。
房间里一片死寂。
只有两个人silent的呼吸声。
一个平稳冷漠。一个轻浅得几乎听不见。
同在一个空间,却仿佛隔着亿万光年的遥远距离。
心牢之锁,无声地扣紧。锁孔里,灌满了冰冷的、名为“无视”的寒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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