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片黑色的死亡浪潮，缓缓地，却又带着无可抵挡的磅礴气势，最终在距离靖边堡五里之外，停了下来。
十万大军！
旌旗如林，刀枪如海！
那股由十万人的杀气、十万匹战马的煞气汇聚而成的恐怖气场，仿佛化作了实质，如同一座无形的大山，狠狠地压在了靖边堡之上！
城墙之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士兵的脸色都惨白如纸，握着兵器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有些人甚至双腿发软，几乎要站立不稳，只能靠着身后的城垛，才不至于瘫倒在地。
李虎那蒲扇般的大手，死死地攥着刀柄，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捏得发白。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都渗出了血丝，可身体的本能战栗，却怎么也无法抑制！
这不是胆怯！
这是任何血肉之躯，在面对如同天灾般，无可匹敌的绝对力量时，最原始的恐惧！
完了……
这一次，是真的完了……
刚刚因为族学，因为未来的美好蓝图而燃起的希望，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连一丝灰烬都没有剩下！
绝望，如同最恶毒的瘟疫，在每一个人的心中疯狂蔓延，吞噬着他们最后的一丝勇气。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之中，秦烈动了。
他没有说任何一句鼓舞士气的话，只是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沉稳地登上了最高的瞭望塔。
他的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踩在了众人那狂乱的心跳之上，强行将那混乱的节拍，一点点地拉回平稳。
他腰间，那柄通体翠绿的神农剑，似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意志，剑身之上，开始散发出一圈圈肉眼难见的，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翠绿色光晕。
那光晕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
凡是被光晕笼罩的士兵，只觉得一股温暖而祥和的气息，从头顶灌入，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冰冷，竟奇迹般地被驱散了。
他们狂跳的心脏，渐渐平复。
他们颤抖的身体，重新稳定。
他们涣散的瞳孔，再次凝聚起了一丝光芒！
士兵们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那道登上瞭望塔顶端的身影。
秦烈就那么静静地站着，手持神农剑，独自一人，与城外那十万北狄大军，遥遥对峙！
他的身影并不算高大，可在这一刻，在所有靖边堡军民的眼中，却仿佛化作了一座顶天立地的神山，硬生生地，将那足以压垮一切的恐怖气势，给挡了下来！
城外的北狄大军，中军王帐之中。
一名头戴金冠，身披黑色貂裘，面容威严的北狄单于，正通过一面巨大的铜镜，冷冷地注视着城墙上的秦烈。
“哦？竟然还有胆子站出来？倒有几分骨气。”单于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旁边一名鹰钩鼻的萨满，用一种阴冷的语调说道：“大汗，不过是最后的垂死挣扎罢了。在您十万天兵面前，一切抵抗，都毫无意义。”
单于没有说话，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轻轻一挥手。
“咚！咚！咚！”
沉重而压抑的战鼓声，如同死神的脚步，开始在战场上缓缓敲响！
那声音，仿佛带着魔力，每一次敲击，都让城墙上的士兵心脏猛地一缩！刚刚才被神农剑安抚下去的恐惧，再次被勾了起来！
就在这时，城墙的另一头，突然爆发出一阵骚乱！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不关我们的事！我们不想死啊！”
只见李虎铁青着脸，像拎小鸡一样，将一家三口拖到了秦烈面前，狠狠地丢在地上！
那男人浑身发抖，跪在地上，语无伦次地哭喊着：“秦校尉饶命！秦校尉饶命啊！我们……我们只是想活下去！十万大军啊！我们挡不住的！我们不想给他们陪葬啊！”
他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颗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许多士兵和民夫的脸上，都露出了动摇和挣扎的神色。
是啊，谁想死？
面对如此悬殊的力量，死守，真的有意义吗？
李虎怒不可遏，抽出腰刀，就要当场将这动摇军心的懦夫斩杀！
“住手！”
秦烈冰冷的声音，从瞭望塔上传来。
他缓缓走下瞭望塔，来到那一家三口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们想看看，他们的主心骨，会如何处理这件事。是杀人立威，还是……
秦烈没有看那个跪地求饶的男人，他的目光，扫过城墙上每一张惶恐不安的脸。
“我秦烈，从不强迫任何人留下送死。”
他的声音平静，却传遍了整个城头。
“今天，我给你们一个选择。”
他转过身，用手中的神农剑，指向了堡垒的大门。
“想走的，我不拦着。现在就可以收拾东西，从那扇门离开。”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连李虎都愣住了，急声道：“校尉，不可！这会动摇军心的！”
秦烈没有理他，只是继续用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语调说道：
“但是，我把丑话说在前面。”
“这座城门，一旦为你们打开，等你们走后，就会立刻关闭！从那一刻起，你们，便不再是我靖边堡的人！”
“城外，是十万北狄铁骑。城内，有坚城，有粮食，有正在疯狂运转的作坊和预备队。”
“是选择走出这扇门，去面对那片能瞬间将你们撕碎的黑色海洋，赌一条虚无缥缈的生路。还是选择留下来，与我们五万同胞一起，拿起武器，守卫我们自己的家园，拼一个光明的未来！”
“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便不再言语，只是静静地站着，等待着众人的回答。
整个城墙，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动摇的人，下意识地，朝着城外望去。
那片黑色的海洋，那如林般的刀枪，那震天的战鼓，那股令人窒息的杀气……
他们毫不怀疑，只要自己踏出那扇门，不出半刻钟，就会被那些嗜血的饿狼，撕成碎片！
再回头，看看城内。
后方的作坊里，依旧是热火朝天的景象，无数的妇女正在赶制箭矢，缝补盔甲。
演武场上，数千名预备役的新兵，在老兵的怒吼下，依旧在练习着队列和刺杀。
伙房的方向，已经飘来了饭菜的香气……
这里，是地狱。
而那里，是人间。
那个原本哭喊着要逃跑的男人，此刻也呆住了。他看着城外的景象，再看看秦烈那张面无表情的脸，身体抖得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