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秦烈不过区区一个地方都头，打的都是些小打小闹的仗，哪里懂得什么国家大略！他所谓的‘春季反击’，根本就是一场毫无胜算的豪赌！赌赢了，他功成名就！可万一赌输了呢？这十万将士的性命，这个天大的干系，他担得起吗？！”
陈大人的话，代表了相当一部分朝廷官员的心态。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打仗？风险太大了！万一输了，丢官罢爵都是轻的！
不如稳扎稳打，把敌人耗走，到时候上报朝廷，一样是大功一件！
至于战机？至于边境百姓的死活？那跟他们的乌纱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一时间，帅帐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起来。
几名原本被秦烈说得心动的将领，此刻也冷静了下来，陷入了沉思。
陈大人说得不无道理，十万大军的行动，确实要慎之又慎。
秦烈看着上蹿下跳的陈大人，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鄙夷。
他没有与他争辩一句，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他只是转过身，重新面对那幅巨大的地图，用一种冷静到近乎残酷的语调，缓缓开口。
“大将军，各位将军，请看。”
他的手指，点在了地图上北狄大营后方，一条用红色标注出来的细线上。
“这是北狄唯一的补给线。从这里，到百里之外的黑风口，再到三百里外的鹰愁涧……冰雪融化之后，这几处低洼谷地，将会在三天之内，变成一片深达数尺的沼泽地！届时，他们的粮草，一粒也运不进来！”
他的手指又移动到了苍狼部和黑豹部的驻地之间。
“这两个部落，因为上次的内乱，已经势同水火。他们的营地相隔不到十里，中间，只隔着一个叫‘枯木林’的小型补给点。只要我们派出一支奇兵，烧掉这个补给点，他们为了争夺剩下的物资，必定会再次爆发火并！”
“还有这里，这里，和这里！”
秦烈的手指，在地图上飞快地点动着，每一处，都代表着北狄大军的一个致命弱点！
“冰雪融化，这条‘冰冻河’的河面将会变得极其脆弱，他们的重装骑兵，根本无法通过！而我们，却可以利用这条山间小路，绕到他们的侧翼，直插他们的心脏！”
没有一句废话，没有一句豪言壮语！
全都是冰冷的数据，和基于事实的精准推演！
整个帅帐，鸦雀无声！
所有将领，包括李光弼在内，全都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秦烈在地图上指点江山！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秦烈的谋划之下，那庞大的北狄军团，就像一个被扒光了衣服的巨人，浑身上下，全是破绽！
这哪里是豪赌！
这分明就是一场精心计算，胜率高达九成以上的围杀！
帐内所有将领的呼吸，都开始变得粗重起来，他们的眼神，再次变得炙热！他们看着秦烈的背影，如同在看一尊真正的军神！
李光弼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他被秦烈的计划，深深地吸引了！身为一名真正的将领，他能嗅到那计划中蕴含的，那股一战定乾坤的巨大诱惑！
可是……他毕竟是三军主帅，他肩上，扛着十万将士的性命，扛着大唐北境的安危。
万一呢？
万一其中一个环节出了差错，导致全盘皆输呢？
他不敢赌，也赌不起！
一时间，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犹豫和挣扎之中！
秦烈看出了他的犹豫。
他缓缓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迎向李光弼那复杂的眼神。
下一秒，他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为之震撼的举动！
他后退一步，单膝跪地，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大帅！末将知道您的顾虑！”
“十堡联盟，深受皇恩，久沐君泽！愿为大军，充当先锋！”
他抬起头，眼中燃烧着疯狂的自信和决绝！
“此战，若有任何差池，所有罪责，由我秦烈一人承担！提头来见！”
秦烈那决绝到极致的声音，如同最沉重的战鼓，狠狠地砸在了帅帐内每一个人的心脏之上！
整个大帐，死寂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那个单膝跪地，身形算不上魁梧，脊梁却挺得比山岳还要笔直的年轻人！
军令状！
这可是真真正正，用自己的项上人头，来担保一场战役的胜负！
这是何等的胆魄！何等的担当！
陈大人彻底傻了，他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可以质疑秦烈的战术，可以诋毁秦烈的战功，但他唯独不敢用自己的乌纱帽，更不敢用自己的脑袋，去和秦烈对赌这十万大军的未来！
在秦烈这股不成功便成仁的疯狂意志面前，他那套“稳妥为上”的官场说辞，显得如此的懦弱和可笑！
李光弼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激动！
他从军数十年，见过的勇将悍卒不计其数，但像秦烈这样，将智谋与胆魄结合得如此完美的帅才，却是生平仅见！
他猛地从帅案后站起，目光如炬，扫过帐内所有将领，最后，落在了脸色铁青的陈大人身上。
“陈参军！”李光弼的声音，冰冷如铁，不带一丝一毫的感情，“本帅问你，秦将军的‘春季反击’之策，你可还有异议？！”
陈大人浑身一颤，如坠冰窟。他迎着李光弼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哪里还敢说半个“不”字，只能低下那颗高傲的头颅，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末将，无异议。”
“好！”
李光弼不再看他，他大步走到秦烈面前，亲自将他扶起，声音洪亮，传遍全场！
“传我将令！”
“即刻起，擢升十堡联防都头秦烈为‘征北先锋军’主将，官拜正六品游击将军！”
“划拨我帐下‘玄甲锐士’三千，归于秦将军麾下节制！”
“先锋军所有战术部署，破敌方略，无需上报，由秦将军临机专断！”
“全军上下，但有不从号令者，秦将军可持我帅印，先斩后奏！”
一连串的任命，如同惊雷滚滚，一道比一道响亮，一道比一道震撼！
临机专断！先斩后奏！
这已经不是信任了！这是将整个大军的命运，将这场国运之战的胜负手，毫无保留地，交到了秦烈的手中！
所有将领，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齐刷刷地单膝跪地，面向秦烈，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