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皇帝寝宫那张奢华的餐桌旁,画面呈现出一种极致的、近乎诡异的割裂感。
左边,是风卷残云后的战场。
而吃饱后的俞非晚正毫无形象地瘫在雕花椅子里,满足地摸了摸自己滚圆的小肚子。
然后,“嗝儿~”
发出了一个响亮的、充满幸福感的饱嗝。
她随手扯出一张手帕,极其自然地在那张吃得油光锃亮的嘴巴上胡乱抹了两把。
桌上,俞非晚面前的区域,那叫一个杯盘狼藉。
骨头堆成了小山,活像刚被蝗虫大军扫荡过一样,片甲不留。
而右边,则是……优雅永不过时的逼格。
皇帝端坐着,背脊挺直。
他先是慢悠悠地放下了筷子。
然后,拿起手边一方雪白的手帕,先擦了擦嘴角,再轻轻摁了摁手指,每一个动作都极其细致。
接着,旁边侍立的宫女无声地上前,递上一盏清茶。
他接过去,姿态从容地漱了漱口,再将茶水吐回另一个宫女捧着的银盂里。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安静得几乎听不到声音。
他面前的桌面,餐具摆放依旧整齐,仿佛没动过几筷子。
俞非晚将对方和她天壤之别的餐后礼仪尽收眼底,忍不住啧啧称奇。
哎嘛!
看看!看看人家这范儿!
这一举一动,这有条不紊的动作,这擦嘴漱口的讲究劲儿……一看这哥就是个讲究人啊!
啧啧啧,要不是俞非晚非常确定这哥们儿也是穿越者,她都要以为坐在面前的是真正被皇家礼仪教出来的皇帝本帝了!
自他俩相认以来,春雪哥性格都大大咧咧的,还真没看出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
一种名为自惭形秽的情绪,悄然升起,当然,只持续了短短一秒,很快就被她丢到脑后去了。
风卷残云般消灭了满桌佳肴。
当然,俞非晚贡献了绝多数程度的战斗力。
两人暂时分别,各自进行侍寝前的沐浴更衣流程。
对俞非晚来说,这还是她进宫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被人伺候沐浴。
体验嘛……十分新奇。
一开始,她被领进雾气氤氲的浴房,看着几位容貌清秀、动作轻柔的宫女姐姐,内心还在感慨。
哇哦……婢女姐姐们真好看,真温柔啊……
然而,下一秒——
这些好看又温柔的宫女姐姐们就微笑着围了上来,对可怜、弱小又无助的她开始上下其手!毫不客气!
搓!揉!按!捏!
力道那叫一个足!手法那叫一个熟练!
俞非晚感觉自己不像是在享受沐浴,更像是一块被拿去擦洗的陈年老腊肉!
又或者是……一只要被精心腌制入味的烤鸭!
总之就是不太像人!
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香膏、花露、精油、粉末轮番上阵,把她从头到脚、从里到外都熏了个透!
俞非晚被这一系列操作呛得有点懵。
不是……
这流程也太夸张了吧?!
难道皇上希望每天晚上睡的女人闻起来都是一个气味吗?
统一标准?批量生产?工业化?
这是什么奇葩爱好啊?!
不理解,也不尊重哈。
好不容易熬到“腌制”结束,俞非晚被用柔软的绸布包好擦干,套上一件轻薄又有点透的睡衣,给像上菜一般地抬了出来。
她一眼就瞅见了门口候着的那位熟悉的、笑容可掬的福公公。
俞非晚实在没忍住,凑过去,用小指头戳了戳福公公的胳膊,压低声音问出了心中的巨大疑惑。
“福公公,冒昧问一下啊……每个妃嫔侍寝前,都得被这么……用香料刷一遍吗?”
福公公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
“俞采女说笑了,”他笑眯眯地说,“被香料刷了一遍的,只有您一个。”
俞非晚眼睛瞬间亮了。
“哇哦!”
她就知道!皇上对她这个老乡果然是不一样哒!
弄得她都有点受宠若惊了,俞非晚捂着脸害羞地问:“所以我是特别的喽?”
福公公笑容依旧,非常直白地给出了让俞非晚不满意的答案。
“回采女,陛下并无特别吩咐。只是您方才用膳时……狼吞虎咽,甚是豪迈,难免沾染了些许……嗯……油烟气儿。”
他顿了顿,用最恭敬的语气说着最扎心的话。
“老奴是怕……这味儿万一熏着了陛下的龙体,那就罪过大了。故而特意让人给您多用了些香料,祛祛味,增增香。”
俞非晚:“……”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嗯……
她觉得这位福公公,真的很不适合在宫廷里生存啊!
瞎说些什么大实话!太伤人辣!
…………
俞非晚裹着那件有点薄有点透还有点窄的睡衣,哼着歌蹦跶到皇帝对面坐下。
“你还睡你的床。”俞非晚大手一挥,非常豪迈。
皇帝放下奏折挑了挑眉,“那你睡哪?”
“嗐,不用管我,我皮糙肉厚,耐造的很,睡地上就行!”
皇帝盯着俞非晚那小身板,沉默三秒:“要不还是你睡床吧。”
“这多不好意思啊!要不咱俩轮流睡?今天你睡床我睡地,明天我睡床你睡地?”
“不用,”皇帝超强执行力,抱起被子就滑下了床,“你睡床就行。地上凉,你容易着凉。”
俞非晚闻言有点小感动,顺手给皇帝发了张好人卡。
“谢谢!你人还怪好的嘞!”
看着皇帝吭哧吭哧打地铺,俞非晚为数不多的良心有些隐隐作痛,于是主动凑过去帮皇帝抻被角。
两个人就一起铺,男女搭配干活不累,边铺床边聊天。
皇帝先抛出了一个话题,“你是刚穿越过来?”
俞非晚摇摇头,“不是,我穿好久了,算算已经有大半年啦。”
“卧糟,不会吧?比我还久!我才刚来一个月!”
“哦这样啊——等等!!”
俞非晚刚准备开启另一个话题,突然察觉到点不对劲。
她猛地扔开枕头,揪住皇帝的袖子,“夺久?!你说你穿越过来多久了?!!“
“一、一个月啊……”皇帝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
俞非晚闻言,把他的袖子抓得更紧了,一脸严肃地质问皇帝:“你确定?”
皇帝信誓旦旦的点了点头,“我确定。”
俞非晚不信,“你真确定?”
皇帝有些迟疑了。
“确,嗯……不确定?嗐,你这问的,搞得我又有点不确定了。嘿嘿。”
俞非晚:“……”
她差点吐出一句“要你何用?!”来。
好了,现在已经没工夫打地铺了!
俞非晚的脑子飞速运转着。
她怎么记得,距离上次那要命的良贵妃生日晚宴,满打满算,时间也就最多过了一个月!
可那个时候,皇帝还是杀人不眨眼、吃人不撒盐的暴君模样!
那时候,自己能听到暴君的心声,暴君也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当时的暴君看着可没有一点被穿了的迹象啊?!
奇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俞非晚试探性的问了一句,“你记得良贵妃的生日晚宴吗?“
结果,皇帝满脸问号,“啊?什么宴?良贵妃办过吗?没印象啊。”
俞非晚:!!!!
好家伙!现在有三种可能!
要么是自己咸鱼瘫瘫太久了,脑子有点记忆错乱,把时间记混了。
要么是这哥们穿越把脑子穿傻了,把他穿越过来的时间记错了。
要么……
总不能是皇帝的这具身体里装着两个灵魂吧?!
俞非晚立刻把思路掐断。
打住!
这种放小说里,那也得是VIP章节才有的剧情!
太离谱了!这怎么可能?!
生活怎么可能是小说呢。
可不能自己吓自己!
主要是贵妃生日晚宴和春雪哥穿越的时间都是一个月,但具体是哪一天又说不清楚。
这个时间段太有弹性了!
多一天又或者少一天,推测出来的结果都可能是天差地别!
再看看春雪哥现在乐呵乐呵的东北傻狍子样,也不像是能把时间记清楚的。
所以……
肯定是这哥们儿在宫中过的不知岁月,把时间记混了!
嗯,一定是这样!
俞非晚成功自己说服自己。
“怎么辣?”傻狍子浑然不觉,还歪头看看俞非晚,眼睛里写满了“清澈的愚蠢”。
“哎,你怎么突然不动了,待机了?没电了?嗯……”
皇帝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性地戳了戳俞非晚,“开机——”
俞非晚一把将皇帝的手拍开,“别闹,边儿去!”
“话说,你怎么突然沉默了,是有什么问题吗?”
俞非晚复杂的看了看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孢子。
哎,不知者无罪。再说了,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不说也罢。
她最终还是将猜测全部埋藏在心底深处。
“没事,来,坐。”俞非晚慈爱地拍了拍傻狍子的脑袋,非常自然的示意他坐下。
“哦。”皇上也不追究,只是乐呵呵的盘腿坐下了,“按理说,我都穿越一个月了,之前怎么都没发现你啊?”
俞非晚:“……”
这真是个好问题。
依她那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在黑夜里流窜的德性。
你要是还对她有印象,那还了得?
再说了,你也不想想,上一任狗皇帝给你留了多少嫔妃在后宫。
“你不是没发现我也是穿越者,”俞非晚一脸诚恳地看着这傻孩子,“你只是单纯地没发现我这个人罢了。”
皇帝疑惑极了。
“啊?不能的吧,我觉得你还挺有辨识度的哎。”
皇帝边说边看了一眼俞非晚眼下的那两颗对称的小痣,又瞄了两下俞非晚的头发。
察觉到皇帝的目光,俞非晚有些羞赧,没好气的说,“那我问你,你造不造皇帝现在的后宫有多少嫔妃吗?”
这问题都把皇上给问懵了。
“啊?我不造啊!”
“你猜猜看呗,格局打开!”
“嗯……几十个?”
俞非晚非常好心的为他解答了疑惑。
“nonono,我告诉你哦,正确答案是大于等于一百四十四。”
皇帝沉默了几秒,震惊地东北话都飙出来了。
“哎呀我去!皇帝这么虎的吗?是个狠银儿啊!牛逼!佩服佩服!”
俞非晚点了点头,又沉重地摇了摇头。
“不,你说错了哦,现在你是皇帝辣。”
“哦对,我是皇帝。”
又沉默了两秒,皇帝突然爆发出尖锐的爆鸣声。
“卧槽卧槽卧糟!!!对啊,现在我成皇帝了?!!所以……”
俞非晚拍了拍皇帝的肩膀,帮他补齐了后面的句话。
“所以,后宫所有的妃子,都是前任暴君给你留下的遗产啊,非常非常非常——丰厚哦。”
皇帝:“!!!”
皇帝不语,已经震惊死了。
俞非晚想了想,又严谨补充了一下,“当然我除外哈,我是混吃等死,滥竽充数的。”
皇帝:“……”
“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开心不开心?激动不激动?”
皇帝看了俞非晚两秒。
然后直接往后一倒,瘫成了一块人形大饼。
他半死不活的说,“谢邀哈,开心死了,人已经吓萎了,呵呵。”
皇帝瘫了几秒,突然垂死病中惊坐起,怒骂。
“不是,皇帝,啊不对,这个身体的前主人他有病吧!”
“嗯哼,”俞非晚耸耸肩,深藏功与名地继续掖被角,对暴君有病这个观点表示深刻的赞同。
“谁说不是呢?”
“虎玩意儿纳这么多妃子嘎哈子嘛?!他腰子能受得了吗?!!”
俞非晚奇怪地看了看春雪哥的下半身,不解发问:“受不受得了,你不知道吗?”毕竟你是魂穿的,现在就用着皇帝的身体呢,身体虚不虚你感受不到?
“……”
皇帝停顿了一下,然后选择了避而不答。
他转而开始用脸哐哐哐kisskiss枕头。
能看得出来,他是真的高兴坏了。
“啊啊啊啊,这可如何是好啊?”
俞非晚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
“哦不~你不要再砸了!这样砸是砸不死人的。”
“……我谢谢你啊。”
“嗐,甭客气!咱俩谁跟谁啊。”
皇帝终于停止了发疯,爬起来开始苦思冥想。
然未果,于是他虚心向俞非晚请教,“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俞非晚认真还想了想,然后笑眯眯的,像一只狡黠的小狐狸。
她说,“这边建议你明天让太医给你开点壮阳药哦,亲。”
皇帝:“……”
夺笋啊!
原以为你能有什么好主意呢。
结果你给我憋了个大的!
够了!他真的没空陪你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