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这天,槐安里的风带着潮湿的暖意,吹得“未来花田”的新苗摇摇晃晃。晓星蹲在太空苗旁,给它的支架缠上新的麻绳——这株曾经细如丝的幼苗,如今已长到半人高,茎秆上布满了银白色的绒毛,叶片边缘泛着淡淡的蓝,像被晨露浸过的绸缎。
“第108天,茎围3.2厘米,新增3片叶,叶尖的星光在夜里能照亮半米地。”她在观测本上写下记录,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和三十年前她母亲记录向日葵生长的声音重合在一起。观测本的封面上,贴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刘静蹲在花田里,手里举着株刚发芽的向日葵,阳光在她发梢跳跃,像撒了把金粉。
“晓星姐!”村口传来清脆的呼喊,扎着双马尾的小禾举着个牛皮信封跑来,信封上盖着个奇怪的邮戳——不是邮局的圆形戳,而是片银杏叶的形状,叶纹里隐约能看到“时光邮局”四个字,“从漠河寄来的,说是给太空苗的信!”
晓星拆开信封,里面是张用桦树皮做的信纸,字迹带着冰碴般的冷冽,却又藏着暖意:“我们在零下三十度的冻土上,用温室培育出了你的同胞,它的叶片会随着极光变色。等夏天,就把种子寄给你,让槐安里长出带极光的花。”信纸背面画着株顶着雪的幼苗,旁边写着“漠河分田·小木”。
晓星笑着把信纸贴在“种子信箱”的展示板上,那里已经贴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信:海南的信画着穿短裤的向日葵,新疆的信裹着片带着沙粒的花瓣,云南的信里夹着朵蓝紫色的野生小花,说“和太空苗杂交说不定能长出彩虹花”……
“又来新信啦?”张爷爷拄着拐杖走来,他的布包里装着刚炒好的南瓜子,“给孩子们分点,吃了有力气给太空苗松土。”老人如今是“时光茶馆”的常客,每天都会来讲一段刘静和陈默的故事,听众从最初的几个孩子,变成了挤满茶馆的游客。
晓星接过南瓜子,忽然发现张爷爷的拐杖头上,缠着圈熟悉的红绳——那是当年刘静用来绑向日葵支架的绳子,不知被多少双温暖的手摩挲过,红得像团不会熄灭的火。“张爷爷,这绳子……”
“哦,这个啊。”张爷爷摸着红绳笑了,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当年你奶奶用它给你妈扎过辫子,后来你妈又用它给你扎过,现在啊,该让它陪着太空苗长了。”他把拐杖轻轻靠在太空苗的支架上,红绳垂下来,在风里打了个结,像个小小的同心结。
午后,县里的农业专家带着学生来观测太空苗。学生们围着幼苗啧啧称奇,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专家拿着检测仪,看着屏幕上跳动的数据,忽然感叹:“这株苗的基因序列里,竟然保留着刘静当年培育的老品种的片段,就像把几十年的时光,都编进了DNA里。”
晓星听着,忽然想起刘静观测本上的一句话:“种子记得一切,只要你肯听它说话。”她蹲下来,把耳朵贴在太空苗的茎秆上,隐约能听到细微的“咚咚”声,像极了心跳,又像时光流动的声音。
“它在长呢。”她轻声说,仿佛在对幼苗,又像在对遥远的刘静说话,“长得很好,带着所有人的惦念。”
傍晚时,“时光邮局”的邮差来了,是个穿绿衣裳的年轻人,背着个旧帆布包,包里装着要寄出的信。“晓星姐,这是给漠河小木的回信,还有给新疆分田的向日葵花粉,记得让他试试杂交。”他递过个牛皮袋,袋口系着的红绳,和张爷爷拐杖上的一模一样。
晓星接过袋子,忽然注意到邮差的帆布包上,印着个小小的向日葵图案,图案下方写着行小字:“槐安里寄出的,不只是种子,是时光。”
夕阳把天空染成金红色,太空苗的叶片在余晖里闪闪发亮,像撒了把碎星。晓星望着花田尽头的“记忆石墙”,新的石碑正在刻字,石匠师傅说,要把漠河来信的事刻上去,还要刻上那句“种子记得一切”。
风穿过花田,带着向日葵的香气,吹得“种子信箱”的信纸哗哗作响,像无数封正在飞翔的信笺。晓星知道,这些信会飞过山川湖海,落在不同的土地上,长出新的花田,结出新的种子,把槐安里的故事,讲给更多的人听。
而那株太空苗,会在无数个这样的黄昏里,静静生长,把根须扎进时光的土壤,把枝叶伸向更远的天空,成为连接过去与未来的,又一个新的起点。
夜色渐浓时,晓星给太空苗浇了最后一遍水。水珠顺着叶片滑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坑,像时光留下的,一个个温柔的邮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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