渚城的晨雾裹着海腥味，青石板路上的露水还没干，就被往来的车马踏得粉碎。沈砚抱着阿瑶走在街头，看着两侧挂着“海货行”“法器铺”的幌子，耳边是商贩的吆喝声与修士御剑掠过的破空声——这里果然如周仲孚所说，是九州少见的“似乱实治”之地，连空气中的炁流都带着几分喧嚣的暖意。
“前面就是万象楼了。”陆九渊指着街角那座五层高楼，朱红大门上嵌着铜制的北斗七星纹，门两侧立着两尊石狮子，狮眼竟是用陨铁所铸，泛着淡淡的炁光，“这楼是羽帝时期建的，原是钦天监在渚城的‘通星阁’，后来羽帝陨落，天下大乱，钦天监势力逐渐退回垣州一带，才被万象楼改成商盟据点。”
沈砚抱着阿瑶走进大门，一楼大堂豁然开朗，数十个柜台分列两侧，有的摆着法器，有的堆着符箓，还有的挂着各地的舆图。柜台后的伙计都穿着青色长衫，腰间系着银质的“万象令”，见沈砚进来，一个留着山羊胡的掌柜迎了上来，目光落在他背上的大包裹上，眼睛立即一眯：“两位先生，是要来典当，还是想买什么东西？”
“都不是。”沈砚将背上的七星浑天仪放在柜台上，打开包裹，又拿出岳东郡万象楼给他的文牒，放在了柜台上，“半月前岳东郡分部失窃的宝物，想来诸位还在寻它。”
掌柜的指尖拂过七星浑天仪立柱上的龙纹，眼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马上转头对伙计道：“去请三老掌柜来。”他转身对沈砚鞠了一躬，“在下姓柳，是渚城万象楼的低阶管事，这七星浑天仪乃羽帝旧物，又一直存于岳东郡分楼，我等难以辨认，是故需三老掌柜来查验，若有怠慢之处，忘先生见谅。”
不多时，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拄着龙头拐杖走来，身上的长衫绣着细密的星纹。他拿起一副玳瑁眼镜，仔细打量着七星浑天仪，接着指尖在青铜底座上一按，一道淡金炁流注入，浑天仪的星珠随即亮起。
“是真的。”三老掌柜舒了口气，目光落在沈砚身上，又拿起柜台上的文牒，细细看了起来，“阁下是墨卿先生？”
沈砚一愣：“老掌柜如何识得？”
“呵呵，我们万象楼的文牒，每日都会互通，依据其上密纹，即可知何人持有。”三老掌柜得意的捋着胡须，笑道，“老朽号星垣，墨卿先生，还有这位壮士，请随我来。”
说罢，三老掌柜领着众人往二楼走去，“我曾在羽帝旧部的手札里，见过七星浑天仪的秘密，大约三十年前，我曾在岳东郡分楼任掌事，胡乱实验之下，竟意外让此物有了反应。但直至今日，也不知手札中所说的奥秘，究竟如何能通过这七星浑天仪实现。“
说话间，众人到了二楼，这位号星垣的三老掌柜，又带着沈砚、陆九渊和阿瑶，进了一间舆图室。这里的陈设古朴雅致，墙上挂着一幅幅舆图，其中一幅竟是羽帝时期的九州地脉图，标注着“云麓山”“河阳城”等关键地点。三老掌柜指着图中云麓山的位置：“云麓山地脉紊乱，钦天监要过来可不容易。这使得湄州地界，修士互相杀伐，看似混乱，但有我们万象楼坐镇渚城，连接岱舆诸岛，其实反倒是修士和凡人的乐土。”
这时，阿瑶突然拉了拉沈砚的衣角，指着墙角的一根桃木杖，桃木杖的形制和杖上的铜铃，竟与周承熙生前用的一模一样：“先生，那好像是承熙哥哥的杖……”
沈砚心中发酸，向三老掌柜问道：“不知此杖是何物？“
三老掌柜拿起桃木杖，略有些感慨的说道：“此杖是万象楼学徒专用，老朽曾经也是扶着这杖，走南闯北。墨卿先生莫非之前见过？“
“我们在云麓山寻找七星浑天仪时，在一个寨子中，看到有人使用这种桃木杖。。。。。。”沈砚想到文林寨的老寨主，突然觉得，说出来也无益处，便止住了发问。
“我有位旧识，不，应该说是同门。”三老掌柜听见沈砚提道云麓山中的寨子，又突然沉默，便自己接过话头，“泽上有风，中孚。中孚以利贞，乃应乎天也。几十年前，当时我们一众逃难的凡人，刚刚被万象楼选中，楼中长者为我们抚顶聚灵，以桃木杖为器，替万象楼踏遍九州。”
三老掌柜看着舆图室内挂着的九州全图，手指摩挲其上，叹道，“其中有位天资最为卓越的同门，却以为万象楼之所为，无利于九州苍生。所以入门后几年，便向楼中大掌柜提出了辞呈，想去投钦天监。”
三老掌柜叹息一声，“万象楼打开门做生意，岂有不允之理，但抚顶之债，却需他偿上，于是大掌柜让他去寻羽帝旧部的手札，这本也是不做指望之事，原是想让这位同门放手，可不想，他竟孤身一人，拿着桃木杖，在云麓山内，真寻到了一卷，而且关联重大，与岳东郡所存七星浑天仪有关。”
三老掌柜看着舆图，渚城、云麓山、岳东，仿佛连成了一条线，“大掌柜虽然不舍，但话已出口，便也不再强求，收下这卷手札后，又传他《镇煞》和《守心》二诀，作为任务的额外回报。”
三老掌柜又看下垣州，“这之后，他如愿去往垣州，自那之后，我就再没有他的消息了。”
众人终于明白了周老寨主安排众人南下的考虑，又想到周老寨主的委托，沈砚不禁悲上心头，怀里的阿瑶虽然可能听不太明白三老掌柜所说，但却莫名被气氛所染，呜呜呜的哭了起来。
三老掌柜连忙从袖中取出一块糕点，好不容易将阿瑶哄好，三老掌柜看向沈砚和陆九渊，说道：“如今墨卿先生既已寻到七星浑天仪，我万象楼自当兑现承诺。墨卿先生所寻之人，如方便透露真名、籍贯和八字，这舆图室内有一宝物，可立即助墨卿先生寻到。如先生不便透露，我们现在也可安排画像，让天下万象楼同寻。另外先前承诺的万两白银，考虑到先生周游九州，携带不便，我们会奉上一张万象楼通票，先生在九州任意万象楼均可自由取用。”
见沈砚似乎不知叶无垢真名，三老掌柜便安排准备画像，接着又领着众人往三楼秘库走去，“我万象楼买卖一向公道，跟我来，大掌柜交代，还有一件与七星浑天仪有关的秘辛，我需在秘库内说与你听。“
秘库整体似乎都是用陨铁所铸，刻着类似之前沈砚见到的“河图”纹路，三老掌柜将手中的令牌按在门上，随后秘库的陨铁门缓缓打开。库中最显眼的是一个石制的祭台，上面摆着一卷泛黄的手札。三老掌柜示意沈砚拿起手札，沈砚依言上前，展开手札，只见上面写着：“七星浑天仪，通星宿，载真灵。乃仙界为‘谪仙’所造，可引真灵归位……钦天监忌惮谪仙之力，诛羽帝，毁……”其后文字散佚不清，已无法辨识了。
“谪仙？”沈砚抬头，三老掌柜点点头，目光落在沈砚身上：“万象楼曾得谶纬，曰，‘谪仙降世，三灾可解’。而且我们万象楼早已寻得证据，羽帝就是一位谪仙。”
“可他也死于天劫之下了啊？“沈砚不解道。
这时，一直沉默的陆九渊出声道，“天机阁也有残卷里记载，说‘九州有谪仙，三灾可破劫’，而且天机阁老祖手札中，也有用谪仙称呼过羽帝，难道……”
就在此时，楼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一个伙计匆匆跑来：“三老掌柜，大掌柜请沈先生上去一叙。”
沈砚一愣，三老掌柜笑道：“这位大掌柜，可是我们万象楼的当家人，她等你很久了。或许，她能告诉你更多关于谪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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