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立在一处青石板广场上,身前是座直插云霄的阁楼:朱红梁柱上刻满各种星宿的星纹,每层檐角都悬着青铜铃铛,铃舌是细小的异兽造型;楼顶覆着暗金色琉璃瓦,一楼大门处匾额上嵌着七颗莹白宝珠,拼成北斗七星的形状,正中央的“天枢”宝珠尤为明亮,将阁楼的名字照得清晰——“摘星楼”。
“这是……三十年前的河阳?”沈砚俯身摸了摸青石板,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真实得可怕,不远处传来商贩的吆喝声,楼内隐约有法器运转的嗡鸣,一切都像活过来的旧时光。
忽然,吆喝声戛然而止。
沈砚猛地抬头,只见天幕中的赤红霞光愈发浓烈,一颗通体赤红,如同鹅蛋大小的星辰,挂在东南方,其光芒不仅掩盖了原本中宫的紫微垣,甚至隐隐要与太阴争辉。沈砚突然意识到,那是荧惑。夜空中的荧惑星,没有循着常规星道运行,反而直逼太微垣方向,赤红光芒如血潮般漫过北斗七星,将摘星楼顶端的宝珠都染成了暗红色。
“何方妖物,竟敢犯我摘星楼!”楼内传来夹杂着愤怒和惊恐的呼喊,随后几个身着钦天监官服的修士,就被不知何物击出了摘星楼。沈砚定睛看去,只见他们袖口绣着与绢册底纹相似的纹路,其中一个和萧望舒有几分相似的修士,被从楼上击出后,并没有落地,而是凌空抬手结印,只见天空紫微垣处竟生成一道青紫色电光,这俊朗修士背后长剑飞起,携紫电之威,直朝摘星楼内飞去,可他的法剑还未进入楼中,就被一道仿佛荧惑红光的诡异赤气冲得粉碎,这赤气的余波直接震断了他的法剑,不仅如此,强大冲击力竟还将这修士击飞,他重重落在地上,挣扎着爬起后,喷出了一口鲜血,瞬间将他面前的青石板染成了红色。
这冲击力道之大,让巍峨的摘星楼也开始震颤,沈砚仿佛感觉到无数凌厉的炁流从自己身侧划过,刮得自己脸上生疼。
一击之后,摘星楼的震颤却并未停止。起初只是轻微的晃动,带着摘星楼檐角的青铜铃铛乱响,像是在发出预警;很快,震颤愈发剧烈,朱红梁柱上的星纹开始褪色,楼顶的琉璃瓦簌簌脱落,砸在广场上迸出火星。阵阵罡风以摘星楼为中心,向四处扑来,沈砚被随罡风飞来的一块瓦片击中手臂,竟传来清晰的痛感,他低头看去,只见血液顺着袖口嘀嗒而下,他心中一惊,不敢再大意,立刻向远处跃去,开始寻找躲避之处。
“护住星仪!”楼内传来嘶吼,但就在这时,荧惑星处的赤光竟突然凝聚成一道光柱,直直射向摘星楼。沈砚清晰地看到,光柱中似乎藏着一缕黑气,这黑气似慢实快的缠上了摘星楼——高耸华丽的高楼瞬间停止了震动,但随后,这高楼竟瞬间化作了瓦砾,仿佛被时光摧毁了一般。
原本摘星楼的位置,立着一个满脸和善,袒胸露乳的光头胖子,面前歪歪斜斜的摆着四件造型奇异的法器。
那光头胖子腰间别着一个袋子,一面取下袋子去装那四件法器,一面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沈砚下意识想冲过去阻止,但还没来得及动作,一道剑影便落在了光头胖子身上。
原来是刚刚被击飞的俊朗修士,不知从何处又寻到一把宝剑,这宝剑古朴凌厉,银亮的剑身裹挟着淡蓝星芒,这一剑之威,如紫电飞霜,又似游云惊龙,竟直接将那光头胖子的头颅,自中间劈出了一条血线。
光头胖子露出难以致信的表情,缓缓转头,看向执剑的修士,刚要开口,脑袋竟向两边分成了两半。
有这本事,不早出手,沈砚心中吐槽,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只见自无头胖子的脖颈处,一道粘腻的触手,竟缓缓探了出来。接着,一个声音从胖子的腹中传了出来,“真是麻烦,我尚未修成正果,你们何故要如此逼我?”
听到这声音,持剑修士厉声喝道,“妖孽,你们伪作须弥高僧,伺机作乱,意欲何为?”
胖子的血肉渐渐瓦解,一个背身三条触手,腹有密密麻麻细足的怪物,从胖子体内钻出,它一面啃食这胖子的血肉,一面发出和胖子一样的声音,“萧典事,与其在这儿为了几件破法器和我对峙,白白丢了性命,不如保住有用之身,重建钦天监,哈哈哈!”
这萧典事一愣,随机斥道:“妖物,你不过趁我钦天监监正监副不在,借机作乱,我命不足惜,毁我摘星楼,掠我法器,等到监正归来,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监正归来,哈哈哈哈!”怪物笑得几乎止不住,几根触手非常灵动的上下飘舞着,接着他止住笑声,三根触手拧在一起,一道金光随即从触手中射向那萧典事。
萧典事举剑抵挡,但这金光接触到剑身后就消失不见,仿佛融入了宝剑之中,而萧典事此时则浑身抽搐,倒在了地上。
怪物伸展开触手,一只触手拾起落在地上的袋子,另一只则将散落的法器往袋中装去。
沈砚从远处渐渐向怪物的方向靠近,想借机看清法器的形制,不料那怪物竟突然转过身,如同无底孔洞一般的口器,正对着沈砚,那跟空闲的触手,向沈砚的方向喷出了一股黑绿的粘液,沈砚被这突兀的变化惊得跳开,但这粘液速度实在是太快,竟有一部分粘在了他衣服的下摆上,瞬间让他的衣服缺了一块。
赤红的夜光中,怪物好奇的看着沈砚,发出疑惑的声音:“你身上有熟悉的味道,很讨厌。”说罢,怪物的另外两条触手也加入了攻击,好在沈砚和陆九渊一路的经历和修炼,让他能在这混合着酸液、电光、触手抽打的攻击中,勉强躲避,但不可避免的,身上的伤口和衣服的破损也越来越多。
终于,在怪物一记抽打后,沈砚右手的袖子整个被扯下,那道被他一直小心翼翼藏着的罗盘刺青,又一次暴露了出来。
“谪仙,哈哈哈,竟然是谪仙,难怪如此。”怪物状若癫狂,触手乱舞,同时,荧惑星方向又一道光柱似乎要凝聚成形,沈砚隐隐约约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气息被那道光柱锁定住了,而且虽然自己应该是在星汉居绢册的幻境中,但前面发生的一切,却都在提醒着沈砚,如果他不小心,可能真的会交待在这里。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刻,明明还倒在地上抽搐的萧典事,不知何时,竟出现在了怪物身后,他一手倒握剑柄,一手掐着一道繁复的法诀,就在怪物要转身的前一刻,这萧典事仿佛成为了天地间的中心,一道道炁流如同被漩涡吸引一般,疯了一般聚拢到他身上,萧典事引炁入剑,全身渐渐呈现透明状,终于在彻底消失前,一剑刺在了怪物身上,一道炽热的白光,冲天而起,天地间的炁因为萧典事的这一举动,开始了浪潮般的波动,白光散去后,萧典事和那怪物,仿佛凭空消失在了光柱中,只剩下地上一把古朴的宝剑,成为刚刚那凝聚天地威势之术的见证。
沈砚到宝剑旁,附身拾起宝剑,这时,地面传来规律的震动,似乎有大队人马开来,沈砚急忙屏息,闪身躲到了远处冲击倒伏的残垣断壁之中,只见一队队穿着制式铠甲,手握长枪的士兵在一个骑着白马,身着金黄铠甲之人的带领下,缓缓开进了摘星楼废墟旁。
这时,几个身着红色僧袍的僧人,从士兵中走出,立于马下,向马上金甲之人执礼,那人点点头,随后,这几个僧人从摘星楼瓦砾中,取走了两件法器,随后僧人们向马上的金甲之人合十鞠躬,随后转身离去。
待僧人们走远之后,跟随金甲之人的士兵,抬起另外两件法器,在金甲人身后,也缓缓离开了此处。
这一幕幕似乎都在讲述摘星楼曾经的劫难,沈砚原以为自己这就可以被送出此境,却不想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他仍然没有办法离开。
躲在废墟中,沈砚心里莫名有些焦急,就在他盘算着如何可以从这绢册中离开时,一个焦急的声音竟在他耳边轻轻的响起,“大哥!大哥!”
这声音的主人似乎很纠结,既想让他的那位大哥听到,却又似乎在担心着什么。
沈砚从废墟的缝隙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身着布衣,和萧典事几乎一样的男子,正从远处,猫着腰往摘星楼方向走来。
沈砚纵身从废墟中跃出,来到这布衣男子身后,这男子浑然不知,还在试图寻找他的“大哥”,沈砚见状,轻轻拍了拍他。
那人吓了一大跳,却强自镇定下来,随后目光看到了沈砚手中的宝剑。
“我祖传的佩剑,为何会在你手里。”那人声音颤抖,似乎带着哭腔。
“你兄长是个英雄。”沈砚沉默良久,终于挤出这句话,“这既是你祖传的宝剑,我便替你兄长交给你。”
那人似乎不敢相信,颤抖着接过宝剑,刚想再问些什么,可就在宝剑离开沈砚手中的那一刻,他眼前再次被白光笼罩。这道白光如利刃般划破幻境,沈砚只觉得眼前一黑,右手的掌心传来一阵阵的灼热感,烫的他不自觉的松开了手。
沈砚的意识渐渐转回,虚空中似乎传来一遍遍“墨卿先生!”的焦急呼喊,他努力睁开眼,低头看去,只见原先右手拿着的绢册,此时竟正在地上燃烧着;原先在左手中的那半块龟甲,虽还在手上,但随着他醒来时挣扎用力,竟在他手中被握成齑粉。
沈砚神色恍惚,耳边陆九渊的声音传来,“你方才突然定住,脸色煞白,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沈砚不知从何说起,而且刚刚发生的一切,他竟分不清到底是现实中发生过,还是识海中的一段幻境,这古怪的经历,甚至让他对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都产生了怀疑。
“墨卿先生,你快看!”沈砚还在茫然中,玉璇玑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只见地上的绢册,在燃烧完后竟出现了一张残页,玉璇玑捡起这残页,讶异道,“这材质好生奇怪,看上去不过是张寻常的黄纸,摸上去不想竟如此光滑。”说罢,将那残页递给了沈砚。
沈砚接过残页,也不知是何物所做,只见残页上画着口枯井,井壁刻着螺旋状的符纹,旁注“枯井龙吟,星仪为钥,九嶷为归”十二字。这行字如同一桶凉水,让沈砚瞬间清醒过来,
“为何会如此?这与海神庙桃木牌上的字迹如出一辙!“他脱口而出,陆九渊闻言急忙接过这残页,顿时也被这残页上的谶讳惊得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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