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心。”
一个声音，温暖磁性，在她耳边低低响起。
这声音带着一股奇异的魔力，非但没有让她集中，反而让她的思绪更加飘忽。
她握着剑柄的手一松。
身后的温热忽然消失了。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她的后颈。
“想学，就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声音冷得像冰。
不带任何温度，却比刀锋更锐利。
“再有下次，就换一种方式教你。”
红莲的身体彻底僵住。
那双迷蒙的眼眸瞬间清明。
她猛地咽了口唾沫，眼神重新聚焦，死死盯住前方空处。
身后的气息再次贴近，却再无半分旖旎，只剩下属于师长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攥紧了剑柄，指节绷得发白。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在枯燥的重复中流逝。
太阳从正当空，一点点挪向西边的城墙。
汗水顺着她的额角滑落，浸湿了她的睫毛。
姜澈的手始终覆在她的手上，带着她完成每一个动作，坚定，不容反抗。
刺、撩、劈、斩。
每一个最基础的动作都被拆解开来，一遍遍地重复。
直到她的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将这些动作烙印成本能。
当最后一缕夕阳的余晖洒进院子时，他终于松开了手。
红莲独自站在原地，手臂酸软得几乎抬不起来，眼神里更是充满了疲惫。
她深吸一口气，凭着记忆，将整套基础剑术演练了一遍。
动作标准，分毫不差。
这一下午的苦练，总算让她把这套基础剑术刻进了骨子里。
这些在无数前人手中千锤百炼的基础剑招，不仅仅是简单的攻防动作。
它更是一种塑造形体的法门。
是为日后学习更高深剑法，而打下的“地基”。
万丈高楼平地起，靠的便是这无人问津的坚实根基。
学剑的黄金年龄，在六岁到十六岁之间。
道家称这个过程为“筑基”。
这个时期的少年人，骨骼柔软，身体可塑性最强，最容易塑造出适合练剑的形体，以便将来施展那些高难度的剑招。
一旦成年，骨骼定型，再想从头学起，不仅事倍功半，还极易伤到根骨。
当然，世间也不乏天资惊人之辈，即便错过了黄金年龄，直接修行高深剑法，也能达到常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但若是对上从小打熬基础的同级对手，他们身体上的劣势便会暴露无遗。
很多精妙的招式，他们的身体根本无法施展。
红莲如今开始，已经算晚了。
但好在，尚在可以塑造的范围之内。
还来得及。
姜澈自己，四岁便开始练剑。
其实以他的情况，便是更早一些，或者干脆不练这些基础，也并无大碍。
他伴诛仙四剑而生，受剑气淬体，天生便拥有任何“天生剑骨”都无法企及的剑道之躯。
但他依旧将基础剑术练了许多年。
一位剑术大宗师曾言，基础剑术中蕴含的道理，值得用一生去参悟。
世间本无需那么多高深剑术，一切剑术，皆由基础衍生。
他深以为然。
想要成为真正的剑术大宗师，就必须忘掉前人所学，开创出一条只属于自己的剑道。
修习他人的剑术，便是走在他人的路上，终其一生，也只能望其项背，永无超越的可能。
以这个世界的标准，他如今只是一流高手之境。
距离那先天宗师，大宗师之境，还差得远。
而他所走的路，又岂是这个世界的人能够想象的。
他人的路是尘沙，他的路是星河。
在这个世界的“大宗师”境界去开创自己的道路，对他而言，不过是痴人说梦。
他所修之法，到了那个境界，才刚刚起步。
要阅尽万法，方能超脱其上。
那还很遥远。
现在去想这些，为时过早。
红莲也无需去考虑这么长远的问题。
她只要将这基础打好，就足够了。
女孩子的身体，天生就比男子要柔软。
骨骼的可塑性也更强。
姜澈有把握，在两年之内，为她打下最坚实的剑道根基。
只是，筑基之后又该如何。
他自己的剑术，并不适合她。
诛仙四剑诀，杀伐之气太过酷烈，一经施展，便是毁天灭地之景。
以红莲的心性，根本无法驾驭。
草字剑诀，一株草可斩尽日月星辰，其霸道之意，更是凌驾于一切之上。
这两种剑术，无论哪一种，都不是她能承受的。
看来，日后还需为她寻一门合适的上乘剑法，否则空有基础没有法门同样是镜花水月。
姜澈心里盘算着，直到月上中天，才在红莲依依不舍的目光中，离开了王宫。
他走出宫门时，紧绷的肩膀微微一松。
幸好红莲今日练剑，将所有宫女侍卫都遣散了。
若是他手把手教她练剑的画面，被韩王安的眼线看到。
那位多疑的君王，恐怕会当场震怒。
新郑的夜晚，依旧灯火通明，喧嚣热闹。
姜澈却不喜欢这种嘈杂。
他拣选了灯火阑珊的僻静小巷，不紧不慢地走着。
夜风中传来的酒肆喧哗，模糊不清。
脚下石板路的轻微回响，格外清晰。
走出数百步后，他的脚步忽然一顿。
身后，有一道目光。
那道目光的主人，身法极为高明，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呼吸悠长，落地无声。
若非姜澈的灵觉远超常人，根本无法察觉这鬼魅般的跟踪。
整个新郑城，能有这般身法的，屈指可数。
尚未崭露头角的白凤算一个。
另一个，便是夜幕第一杀手，墨鸦。
姜澈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他并不意外。
从他与卫庄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已经进入了某些人的视线。
夜幕。
姬无夜。
这些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以他如今的实力，适当的展露，并无不妥。
他继续向前走去，步伐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身后那道如影随形的幽魂，根本不存在。
地方越来越偏僻，躲在暗中的影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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