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几乎是跑着离开冷宫的，裙摆在身后扬起一道绚烂的弧度，像一只挣脱了樊笼的蝴蝶。
她没有回自己的宫殿，而是径直朝着大殿的方向奔去。
此刻，韩王正在批阅堆积如山的奏折，眉头微蹙。殿内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竹简的沙沙声。
“父王！”
一声清脆的呼喊打破了殿内的沉寂。
韩王抬起头，只见他最疼爱的小公主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脸上还带着几分未散的薄红。
他放下手中的笔，脸上故作不悦。
“又跑到哪里去了？宴席上也不见你人影。”
话虽是责怪，但那份独属于父亲的宠溺，却怎么也藏不住。
红莲几步跑到御案前，熟稔地绕到韩王身边，伸手抱住了他的胳膊。
“出去透透气嘛。”
她将下巴搁在韩王的肩膀上，抱怨道：“父王，跟那些老头子待在一起，骨头都要僵了，无聊得很。”
“不可无礼。”韩王点了点她的鼻尖，“那些都是我韩国的股肱之臣，你要懂得尊重。”
“是是是，女儿知道了。”红莲随口敷衍着，一双灵动的眼睛却滴溜溜地转。
看到女儿这副模样，韩王哪里还不明白。
这小丫头，每次露出这种表情，都是有事相求。
上一次，她想要西域进贡的汗血宝马，结果把马儿的鬃毛编成了麻花辫。
上上次，她嫌明珠夫人的新衣服太扎眼，偷偷在对方的汤里放了几只青蛙。
这个刁蛮任性的小魔头，总有层出不穷的鬼点子。
韩王在心里叹了口气，却又拿她毫无办法。
“说吧，又想要什么？”他提前打了预防针，“先说好，不许太过分。”
红莲的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就知道父王最疼她了。
“父王，我想学剑法。”
这个要求让韩王有些意外。
“学剑？寡人不是早就为你请了宫中最顶尖的剑术老师吗？”
“那个老师不行！”红莲立刻反驳，“他的剑法软绵绵的，跟跳舞一样，女儿三两下就把他打跑了。”
她夸张地挥了挥自己的小拳头。
“我要换一个，要换一个真正厉害的，全韩国最厉害的老师！”
韩王审视着她。
“你从前最不耐烦这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今天这是怎么了？转了性子？”
红莲的心跳漏了一拍。
当然不能说是为了一个刚见面的男人。
她抱着韩王的手臂晃得更厉害了，声音也软了下来。
“哎呀父王，女儿这不是想学点东西防身嘛，万一以后遇到坏人呢？您就答应我嘛，好不好嘛父王？”
这套撒娇的组合拳，红莲用得炉火纯青。
韩王果然招架不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好，好，都依你，给你换一个老师。”
“谢谢父王！”红莲欢呼一声，但事情还没完。
她紧接着补充道：“而且，这次的老师，要由女儿亲自来挑选。”
“胡闹！”韩王这次是真的板起了脸，“你一个小丫头，哪里分得清谁是真正的剑术高手，谁是滥竽充数的骗子？”
“我不管，我不管！”
红莲使出了杀手锏，她松开韩王的手臂，退后两步，眼眶迅速泛红。
“我就要自己挑！父王要是不答应，我……我以后就再也不理你了！”
看着女儿泫然欲泣的模样，韩王刚刚竖起的防线瞬间崩塌。
他还能怎么办？这可是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宝贝。
“行，行，怕了你了。”韩王举手投降，“你挑，你亲自去挑。”
但他还是保留了最后的底线。
“但是，你选中的人，必须先带来给寡人掌掌眼。寡人说行，那才行。”
“一言为定！”红莲立刻破涕为笑。
她凑上前，催促道：“那父王快写旨意！口说无凭，您可不能反悔！”
看着女儿这副猴急的模样，韩王又好气又好笑。
国家旨意，在她眼里，竟成了防止自己反悔的凭证。
罢了罢了，谁让她是红莲呢。
韩王重新拿起笔，铺开一卷空白的王令，笔走龙蛇。
很快，一道允许持令人在韩国境内寻访剑术名师，并授其为公主老师的王令便写好了。
只是在老师姓名那一栏，留出了一片空白。
最后，他取出代表韩国至高王权的玺印，重重地盖了上去。
“拿去吧。”
韩王将王令递给她。
“这上面的名字，你可以随便填。但是寡人要提醒你，寡人若是不满意，随时可以废了这道王令。”
红莲一把将王令抢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仿佛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她对着韩王展颜一笑，自信满满。
“父王就放心吧，女儿的眼光，您一定会满意的！”
说完，她拿着王令，转身就往殿外跑。
跑到门口，她又回过头，俏皮地眨了眨眼。
“女儿就不耽误父王去找明珠夫人啦！”
话音未落，人已经消失在了大殿门口。
“你这丫头，拿到东西就跑！”
韩王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嘴里抱怨着，脸上却满是纵容的笑意。
...
大殿恢复了寂静。
韩王脸上的纵容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君主的深沉。
他摩挲着冰冷的王座扶手，目光投向空无一人的殿宇深处。
“昨晚公主都遇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宫殿里激起回响。
帷幔的阴影里，一道沙哑的嗓音传来。
“回禀大王，公主昨夜去了冷宫。”
“与前国尉之子，姜澈，起过争端。”
韩王的指尖在扶手上停顿了一下。
“争端？”
“为何争吵，又为何突然要学剑。”
阴影中的人沉默了片刻。
“具体缘由不明。”
“属下推测，公主是目睹了姜澈的剑术，才动了心思。”
“属下需要隐匿身形，未能探查到全部细节，请大王降罪。”
韩王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你的首要任务是保全自己，寡人明白。”
他靠回王座，视线落在刚才铺开王令的桌案上。
女儿撒娇时的模样，泫然欲泣的表情，拿到王令后雀跃的身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她要自己挑老师。
她要一个全韩国最厉害的老师。
她还保证，他的眼光一定会让他满意。
原来如此。
韩王将所有线索串联起来，一个清晰的答案浮现在心底。
她想找的那个剑术老师，根本不是什么需要寻访的名师。
就是那个冷宫里的姜澈。
他的唇角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既有父亲的无奈，又有君王的审慎。
这丫头，是情窦初开了。
韩王对着那片阴影，下达了命令。
“下去后，好好调查一下那个姜澈。”
“寡人要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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