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
一声压抑着剧烈颤抖的呼喊，仿佛是从胸腔最深处撕裂而出。
王虎，这个在南城黑白两道都足以让小儿止啼的“疯狗”，此刻双眼赤红，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他那张布满横肉和旧伤疤的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混合着激动、狂喜，还有一种近乎于见到神祇般的敬畏。
他不是没有见过大场面，刀尖舔血的日子让他早就磨平了多余的情绪。
可眼前这个男人，是林伟。
是那个在枪林弹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一次又一次，硬生生将他从阎王爷手里拽回来的连长！
那份恩情，是用命换来的，刻进了骨头里，融进了血液里。一辈子，不，下辈子都还不清！
林伟的眼神平静而深邃，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王虎那宽厚如铁板的肩膀上。没有多余的话语，但那份独属于战场袍泽的铁血情谊，却在那一瞬间，通过掌心的温度，汹涌地传递过去。
“都是过去的事了。”
林伟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他的目光越过王虎，扫向他身后那十几个神色各异、却都透着一股悍气的混混。他们被林伟的眼神一扫，竟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收敛了身上的痞气。
“以后，别再领着兄弟们干这些打打杀杀的浑事。”林伟的语气淡然，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未来，“天要变了，安安稳稳吃饱饭，堂堂正正活着的日子，在后头。”
话音未落，他锋芒一转，那股久经沙场淬炼出的威压瞬间释放，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我准备参加这次高考，想干点对国家有用的事。”
“你呢，王虎，要是还认我这个连长……”林伟的目光锁定了他，“就带着你这帮兄弟，跟着我干。”
王虎彻底僵住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高考？学生？
那个在战场上犹如杀神降世，一个人一把枪就能压得敌人抬不起头的连长，要去当一个坐在教室里的学生？
这个念头太过荒诞，以至于他一时间无法理解。
然而，短暂的震惊过后，一股难以言喻的狂热，如同火山喷发般从心底直冲天灵盖！
他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知道一件事——林伟的本事，通天！
跟着他，别说当个南城的混混头子，就是让他去要饭，那也绝对是京城里最有前途的丐帮帮主！
“连长！”
王虎猛地挺直了腰板，右拳“砰”地一声砸在自己坚实的胸口，发出一声闷响。那是一个军人最本能的动作，代表着绝对的服从和承诺。
“我跟您干！”
“刀山火海，您一句话！”
他身后那帮兄弟，看着自己老大这副模样，再看看那个气场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年轻人，也瞬间明白了什么，齐刷刷地吼道：“我们都听连长的！”
就这样，林伟的麾下，多了一支由王虎率领的，绝对忠诚的“外围安保力量”。
……
解决了韩春明那边潜在的麻烦，又收服了王虎这支奇兵，林伟算了算日子，恢复高考的报名时间已经所剩无几。
他带上自己的退伍证和街道开具的证明，来到了负责报名的街道办事处。
七十年代末的办事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纸张发霉和廉价墨水的混合气味。狭小的空间里挤满了人，排起了一条长长的队伍。一张张或年轻稚嫩，或饱经风霜的脸上，交织着对未来的憧憬、忐忑与不安。
那是一种独属于这个大变革时代的气息。
林伟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人群，最终，在队伍的末尾，被一个孤单的身影吸引了。
那是一个女孩。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本颜色的旧布衣，领口和袖口磨得起了毛边。脚上那双布鞋，鞋面上还带着几块针脚细密的补丁。
一身的清贫，却丝毫无法掩盖她那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和姣好面容。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株被遗忘在角落里的白莲，纤尘不染，与周围的嘈杂和焦躁格格不入。
时间在漫长的等待中流逝。
终于，轮到了那个女孩。
她走到窗口前，将一沓明显有些褶皱的材料，小心地递了进去。
“同志，我来报名高考。”
她的声音，如同她的气质一样，清清冷冷的，像山涧里初融的雪水。
窗口后，一个戴着厚重黑框眼镜的办事员，正无聊地用指甲剔着牙缝。他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只是不耐烦地用两根手指，将那沓材料推了出来，发出“刺啦”一声轻响。
“报什么名？户口本呢？没有户口本，谁知道你是什么来路，什么成分？”
他挥了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苍蝇。
“下一个！”
这几句冰冷的话，仿佛一盆刺骨的冷水，瞬间浇灭了女孩眼中所有的光。
她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她紧紧咬着下唇，倔强地抬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我的户口本……在之前的运动里，被、被弄丢了。这是我学校开的证明，可以证明我的身份……”
“证明？证明顶个屁用！”办事员终于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鄙夷和不屑，“我们办事只认规定！规定说要户口本，就是要户口本！听不懂人话吗？”
女孩被这刻薄的言语刺得浑身一颤，眼眶瞬间就红了。
水雾在眼底氤氲，却被她死死地忍住，不肯让它落下。
她就那么倔强地站在窗口前，不争辩，也不离去，单薄的肩膀微微颤抖着。那副柔弱又坚韧到极致的模样，让后面排队的人都生出了几分不忍。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