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思思手腕上缠着的白色纱布,像一道刺眼的烙印。
她睡着了,但睡得极不安稳,眉头紧锁,
时不时惊悸一下,手指仍死死攥着我的衣角,仿佛那是救命的浮木。
我僵坐在病床前的椅子里,身心俱疲。
手机屏幕暗着,那条已读未回的信息,像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了我和苏婉清的世界。
陈志强的消息又来了:“星河,柳氏集团股价开盘再次跌停,董事会内讧,几个大股东扬言要抛售股票。
再这样下去,柳氏就真的完了。”
我闭上眼,能想象那是怎样一番混乱景象。
岳父柳国雄倒下了,柳思思崩溃了,楚宵死了,群龙无首,墙倒众人推。
护士轻手轻脚地进来换药,小声说:
“夏先生,您去歇会儿吧,这儿我看着。”
我摇摇头,刚要开口,病床上的柳思思猛地惊醒,
看到我还在,剧烈起伏的胸口才稍稍平复,但眼泪立刻又涌了出来。
“星河…...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害怕了…...”她语无伦次:“我梦到爸不行了…...梦到公司没了…...所有人都指着骂我…...”
我递给她一杯水,声音干涩:
“梦都是反的,爸那边情况稳定了,刚来过电话。”
她抓住我的手,指甲掐进我皮肤:
“那你呢?你也会走,对不对?像他们一样,都不要我了…...”
她的眼神破碎得像摔碎的玻璃,里面全是濒临崩溃的恐慌。
我看着这张曾经爱过的脸,如今只剩下被痛苦侵蚀的痕迹,那些怨恨和不满,突然变得很遥远。
“我不会走。”
这三个字说出口,我自己都愣了一下,但一种沉重的、认命般的平静也随之而来:
“你先好好养病。”
安抚她再次睡下,我走到走廊尽头,拨通了陈志强的电话。
“陈总,柳氏的情况,如果我想临时接手稳住局面,需要怎么做?”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陈志长叹一声:
“星河,你想清楚了?这摊浑水不好蹚。
而且志远这边项目刚启动,也离不开你。”
“我知道。”
我捏着鼻梁:“只是暂时稳住局面,等柳家找到合适的职业经理人,或者等思思好起来。”
“唉,我就知道你这人心软。”
陈志强语气复杂:“这样,我让集团的法律顾问和财务总监过去帮你,
至少先稳住盘面,别让人趁火打劫。”
“谢谢,陈总。”
“别谢我,星河,记住,商场上心软是大忌。
尤其是…...”
他顿了顿:“尤其是对伤害过你的人。”
挂断电话,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陈志强的话没错,但我似乎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我像个陀螺一样连轴转。
白天在柳氏集团镇压层出不穷的混乱,晚上去医院守着情绪极不稳定的柳思思。
柳氏内部比想象中更糟。楚宵和周启明里应外合,掏空了不止一个项目,财务漏洞巨大,人心惶惶。
我不得不拿出在志远练就的铁腕,快刀斩乱麻地处理了一批人,才勉强稳住架构。
柳思思的身体渐渐恢复,但情绪依旧脆弱得像琉璃,对我依赖到了极点。
我稍微离开久一点,她的电话就会追过来。
至于苏婉清…
我们的对话停留在几天前。
我发过几条问候的信息,问她手臂的情况,她回复得很简短:
“好了,忙,勿念。”
勿念——两个字,客气又疏离。
我也曾试着打电话过去,接电话的有时是她的同事,有时是那个秦朗。
语气总是公事公办的客气:
“苏处在执行任务,不方便接听私人电话。”
“苏处”
他们叫她苏处。
原来她不只是“顾问”,职位远比我想象的高。
那个温婉的设计师形象,或许才是一场真正完美的伪装。
心口某个地方,闷闷地疼。
也许我和她,从一开始就活在两个世界。
这天下午,我正在柳氏处理一个紧急的债务纠纷,柳思思的母亲红着眼眶找来公司。
“星河,你去看看思思吧…她又不好好吃药,谁也不让近身,就说要见你…...”
我赶回医院。
病房里,柳思思抱着膝盖坐在床上,地上的水杯和药片狼藉一片。
护工站在门口,一脸无奈。
看到我,她赤着脚跳下床扑过来:
“你怎么才来!他们都要害我!药里肯定有毒!”
她眼神涣散,显然是情绪应激又发作了。
我耐着性子哄她,她却突然抓住我的胳膊,眼神狂热:“星河,你回来好不好?回公司来!只有你能救柳家!爸也说了,只有你!”
“思思,你先冷静…...”
“你不答应,我就从这儿跳下去!”
她猛地指向窗外,歇斯底里。
我心头一凛,死死拉住她:
“你疯了!”
“我是疯了!被你们逼疯的!”
她嚎啕大哭,身体软软地往下滑:
“星河,求求你…...救救我爸的公司…...那是我爸一辈子的心血啊…...”
她瘫坐在地上,抱着我的腿,哭得撕心裂肺,尊严尽失。
那一刻,看着她彻底崩溃的模样,看着闻声赶来、一脸哀求的柳母,
我脑海里闪过柳国雄当年手把手教我看报表、力排众议提拔我的画面。
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终于断了。
我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声音平静得自己都陌生:
“好,我暂时回来,你先起来,把药吃了。”
柳思思像是没听清,愣愣地看着我。
“我说,我回来帮你。”
我重复道,每一个字都沉重如铁:
“但只是暂时,直到公司稳定,或者找到更合适的人。”
她眼中瞬间爆发出巨大的、近乎扭曲的光彩,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胡乱抹着眼泪,语无伦次:
“好!好!吃药!我马上吃!谢谢你星河!谢谢你!”
她甚至试图去捡地上散落的药片,被我拦住了。
叫来护士重新拿了药,看着她乖乖吞下,我才疲惫地走出病房。
手机上有好几个陈志强的未接来电,我回拨过去。
“星河!你那边怎么回事?柳氏刚发布公告,说你将暂代总裁职务?这消息真的假的?”
陈志强的声音透着焦急。
“真的。”
我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车水马龙:
“陈总,对不起,志远的项目我可能…...”
“胡闹!”
陈志强第一次对我发了火:“夏星河!你清醒一点!柳家就是在利用你的责任心拖住你!
你忘了他们当初怎么对你的了?”
“我没忘。”
我声音低沉:“但柳国雄对我有知遇之恩,现在他躺在病床上,公司眼看就要垮,我做不到袖手旁观。
陈总,志远那边…...我会尽快处理好交接。”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最后只剩一声重重的叹息:“…...你好自为之。”
挂了电话,我感到一阵虚脱。
我知道这个决定很傻,很不值,甚至可能毁掉我在志远的大好前程。
但人生有些债,不得不还。
调整情绪,我重新回到柳氏总裁办公室。
秘书送来的文件堆积如山,每一个都是烫手山芋。
我埋首工作,试图用忙碌麻痹自己。
直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秘书敲门提醒我该去医院了。
我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准备离开。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一条加密信息。
发信人未知,内容只有一句话:
“优柔寡断,妇人之仁。夏星河,你太让我失望了。”
是M……
他像是在我身边安装了眼睛,对我的动向了如指掌!
我猛地站起,冲到窗边向下望去。
街道上车流如织,行人匆匆,没有任何异常。
冷汗瞬间浸湿了我的后背。
他一直都在监视我。我所有的挣扎和选择,在他眼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表演。
这时,又一条信息接了进来。
这次,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苏婉清和秦朗穿着便服,坐在一家格调优雅的西餐厅里。
烛光摇曳,秦朗正微笑着给苏婉清倒酒,姿态亲昵。
配文只有一行字:
“你看,没有你,她过得很好。”
照片的角度抓拍得极好,苏婉清侧着脸,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浅笑。
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剧痛伴随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直冲头顶。
M不仅在监视我,他还在刻意刺激我,玩弄我的情绪!
他到底想干什么?!
我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几乎要将其捏碎。
就在我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第三条信息,伴随着一个音频文件,传了进来。
“送你一份礼物,聊表歉意。
或许能帮你做出…..@更正确的选择。”
我颤抖着点开那个音频文件。
先是几声嘈杂的电流音,接着,楚宵熟悉又带着惊恐的声音响了起来:
“…...都是周启明逼我的!他说如果我不照做,就把我之前挪用公款的事捅出去!”
另一个冰冷的声音(显然是审讯者):
“继续说,三年前做空柳氏的那个‘投资人’,是不是也是周启明的人?”
楚宵:“我不确定…...但周启明有一次喝醉了说漏嘴,说柳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上面有人要柳家死…...”
审讯者:“名字,那个‘上面的人’,叫什么?”
楚宵:“我…...我真的不知道…...只听周启明称呼他…...称呼他…...”
音频在这里突然变得极其混乱,夹杂着楚宵的惨叫和挣扎声,似乎遭到了强行中断。
最后几秒,在一片混乱中,楚宵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出一个模糊的音节:
“...龙...!”
音频戛然而止。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龙?这是什么意思?一个人名?一个代号?
三年前搞垮柳氏的,果然不是周启明一个人!背后还有更深的黑手!
而M突然给我这个...是提示?
是挑衅?
还是另一个更险恶的陷阱?
手机再次震动,屏幕亮起。
这次不是信息,而是一个视频通话请求。
发起人——M。
我看着那个不断跳动的邀请,心脏狂跳,血液冲上头顶。
几乎没有犹豫,我猛地按下了接听键。
我倒要看看,这个藏在暗处的幽灵,究竟是谁!
屏幕先是一片漆黑,随后缓缓亮起。
镜头前,坐着一个身影。他背对着镜头,只能看到一个穿着中式服装的挺拔背影,和一头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银发。
一个苍老而威严的声音,通过变声器处理后,带着冰冷的电子音效,缓缓响起:
“晚上好,夏先生。”
“这份见面礼,还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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