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窝头下肚,胃里那股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融化掉的灼烧感,总算被暂时压了下去。
然而,这仅仅是片刻的喘息。
那点粗粮带来的微薄饱腹感,如同投入烈火中的一颗水珠,瞬间蒸发。紧随其后的,是更加汹涌、更加狂暴的饥饿。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仿佛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在哀嚎,在疯狂地渴求能量。
陈建国的意识都有些恍惚,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正在缓慢塌缩的黑洞,四肢百骸的血肉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抽干。
就在这时,院门口的方向,传来一阵清脆而熟悉的自行车铃铛声。
叮铃铃——
这声音,像一道闪电划破了陈建国灰败的意识。
是傻柱!
他下班回来了!
陈建国的瞳孔骤然收缩,浑浊的眼睛里迸发出一线垂死挣扎的光。他猛地抬头,视线死死锁定了那个走进院门的身影。
傻柱穿着一身油渍麻花的工服,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手里提着一个明晃晃的铝制饭盒。
随着他的脚步,一股浓郁到近乎霸道的肉香味,从那饭盒的缝隙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精准地钻进了陈建国的鼻腔。
轰!
这股味道,仿佛一剂最猛烈的强心针,狠狠地注入了陈建国濒死的神经。
猪肉!
是猪肉炖粉条的味道!
那股霸道无比的肉香,混杂着酱油的咸鲜和粉条吸饱了汤汁的醇厚,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又狠狠地在他的胃里搅动。本就泛滥的口水,在这一刻彻底决堤,顺着他的嘴角滑落,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大脑在疯狂地运转。
傻柱,轧钢厂食堂大厨。
秦淮茹,住在中院的俏寡妇,傻柱的梦中情人。
这个饭盒,不是给傻柱自己的,是傻柱每天从食堂里“剩下”的,用来接济秦淮茹一家的。
这些信息在脑海中电光石火般闪过。
此刻,什么尊严,什么脸面,都已经被求生的本能碾得粉碎。
他要活下去!
陈建国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从墙边站直了身体,踉跄着迎了上去。他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扑火般的决绝。
“柱子哥……”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充满了卑微的恳求。
“能不能……给口吃的?”
正哼着小曲,盘算着待会儿见了秦姐怎么说的傻柱,冷不防被一个黑影拦住,吓了一跳。他定睛一看,见是陈建国这个刚搬来没多久的陌生小子,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就在他回来之前,秦淮茹才刚到他面前抹着眼泪哭诉了一番,添油加醋地把陈建国描绘成了一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想赖在四合院不走,还企图讹诈她家的无赖。
傻柱本就对秦淮茹言听计从,此刻更是义愤填膺,护花使者的心态爆棚。
“滚蛋!”
傻柱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脸鄙夷地上下打量着陈建国,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堆发臭的垃圾。
“就你这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样儿,还想吃白食?脸呢?”
他的声音又粗又响,毫不掩饰其中的厌恶。
说着,他甚至懒得再多废话,伸出粗壮的胳膊,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在陈建国的胸口。
陈建国本就饿得头晕眼花,全身虚浮,哪里经得住他这一下。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后一个趔趄,重重地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后背一阵生疼,差点就此滑倒在地。
傻柱提着那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饭盒,连眼角的余光都懒得再施舍给他,径直昂首挺胸地走向了中院秦淮茹的家。
那背影,充满了高高在上的傲慢,仿佛刚才只是随手碾死了一只碍事的蚂蚁。
陈建国扶着冰冷的墙壁,勉强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形。
他看着傻柱的背影,看着那个铝制饭盒,拳头在身侧不由自主地攥紧,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
那股从饭盒缝隙里飘出的肉香,此刻不再是希望,而是最恶毒的嘲讽,一刀一刀地凌迟着他的神经。
无能!
屈辱!
一阵剧烈的天旋地转袭来,陈建国眼前一黑,无数金星在乱冒。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力正在随着体温一同流逝。
难道刚穿越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这个新世界,就要再被活活饿死一次?
何其荒谬!
何其不甘!
就在他的意识逐渐沉入黑暗,那股名为绝望的冰冷潮水即将把他彻底淹没之际。
一个温柔得有些不真实的悦耳声音,在他耳边轻轻响起。
“你……你没事吧?”
这声音,像是穿透了层层阴霾的晨光,硬生生将陈建国即将涣散的意识拉了回来。
他努力地、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在模糊中慢慢聚焦。
一张清丽姣好的脸庞,映入他的眼帘。
那是一个穿着干净的白色大褂的年轻女子,身形高挑匀称,约莫二十出头的年纪。她正微微俯身,一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她的眸子很亮,很清澈,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关切,没有任何杂质。那份纯粹的关切,穿透了饥饿与绝望的层层壁垒,直接触碰到了他灵魂深处最柔软的地方。
是于莉!
陈建国的大脑中,瞬间浮现出这个名字。
三大爷阎埠贵的儿媳妇,社区诊所的一名医生。
根据原主的记忆,她今天应该是被三大爷叫来,给他看那点“老毛病”的。
“我……我没事……”
陈建国张了张嘴,挤出几个微弱的音节,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
于莉看着他惨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有那干裂起皮的嘴唇,眉头蹙得更紧了。
这种话,怎么可能信。
她刚才就在院门口不远处,把傻柱推开陈建国的那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作为一个医者,她一眼就能判断出,陈建国这根本不是普通的饥饿,而是严重营养不良叠加极度饥饿,已经到了虚脱休克的边缘。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出人命。
她善良的心肠,让她无法对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坐视不理。
于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犹豫,但很快就被决然所取代。
她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那个洗得有些发白的布包打开,小心翼翼地从里面拿出两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随着油纸的打开,一股比猪肉炖粉条更直接、更诱人的香气,猛地炸裂开来。
是白面肉包子!
两个雪白松软,还带着明显余温的肉包子。
这是她今天下班时特意多买的,本来是准备带回家,给丈夫阎解成当夜宵的。
“这个……你快吃了吧。”
于莉没有丝毫嫌弃,将两个滚烫的包子,直接塞进了陈建国冰冷得像铁块一样的手中。
她的声音很柔,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看你这样子,肯定是饿坏了。快吃,吃完了就有力气了。”
“身体是本钱,可千万要保重。”
温热的包子,触碰到冰冷僵硬的手掌。
那股暖意,仿佛拥有生命一般,顺着他手掌的皮肤,沿着他的手臂,一路逆流而上,一直流淌到了陈建国那颗早已被寒冷和绝望冻结的心底。
他缓缓低下头,视线凝固在手中的两个包子上。
雪白的面皮,饱满的馅料,鼻尖萦绕着那股混合着面香和肉香的、象征着“生”的气息。
陈建国的眼眶,毫无征兆地,瞬间就热了。
一股滚烫的液体,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
他猛地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于莉。
眼前的女人,美丽,善良。
在这个人情淡漠、自私自利、充满了算计与倾轧的四合院里,她就像一朵于寒风中悄然绽放的玫瑰,珍贵,耀眼,又带着一丝不自知的脆弱。
“谢谢……”
陈建国郑重地吐出两个字。
他的声音依旧虚弱,但每一个字都重逾千斤。
这不是简单的两个包子。
这是命。
这一饭之恩,恩同再造。
他陈建国在心中,用尽了此刻全部的意志,立下了一个血誓。
这份恩情,他日后,必将百倍、千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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