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下的死寂持续着，直到慕容云疏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廊角，凝固的空气才仿佛重新流动起来。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迅速演变成难以抑制的喧嚣。所有人都在议论着刚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慕容杰少爷重金购得的“珍宝”竟是假货，还被那个一向被视为废物的慕容云疏当众揭穿，连张管事都磕头赔罪了！
这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以惊人的速度在慕容世家深宅大院的各个角落传开。
慕容杰脸色铁青，羞愤欲绝，感受着周围那些异样的、甚至带着些许嘲弄的目光，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当众剥光了衣服。他猛地一脚踹在旁边吓得瑟瑟发抖的张管事身上，怒吼道：“滚！都给本少爷滚！”
人群顿时作鸟兽散，但那些探究和议论却不会停止。
慕容杰死死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盯着慕容云疏离去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怨毒和杀意。
“慕容云疏……你等着！我绝不会放过你！”
……
慕容云疏回到僻静的小院，闩好门，外界的一切喧嚣仿佛都被隔绝在外。
他取出那块凝碧佩。玉佩触手温凉，莹润的光泽中隐隐有碧色流光转动，一丝丝清凉的气息不断从中散发出来，吸入鼻端，顿觉头脑清明，连体内那丝气流的运转都似乎顺畅了少许。
果然是好东西！
他毫不犹豫，立刻将玉佩贴身戴好，随即盘膝坐下，运转起《造化玄瞳经》基础篇。
凝碧佩的清凉气息丝丝缕缕渗入体内，与原本的气流交融，使得运转速度明显加快，对双目和经脉的滋养效果也提升了一个档次。那停滞不前的瓶颈，似乎也开始微微松动。
照这个速度，突破就在近日！
他又尝试着去感悟那幅残画中的运劲法门。有凝碧佩稳定心神，那些玄奥凌厉的轨迹似乎也变得更容易捕捉和理解。
直到夜幕降临，他才缓缓收功，眼中精光内敛，神采奕奕。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翌日清晨，院门再次被粗暴地拍响。
这一次来的，不再是张管事之流，而是两名神色冷峻、气息沉凝的家族执法堂弟子！
“慕容云疏！三长老传唤，即刻前往执法堂！”声音冰冷，不带丝毫感情。
慕容云疏心中一凛。执法堂？三长老？
看来，昨日之事，到底还是惊动了家族高层。慕容杰及其背后的二房，显然不肯吃这个哑巴亏。
他面色不变，平静地跟着执法弟子走出小院。
执法堂位于慕容府中心区域，气氛森严。踏入大堂，一股无形的威压便笼罩下来。
大堂之上，端坐着一位面容枯槁、眼神却锐利如鹰的老者，正是主管刑罚的三长老慕容铎。两侧站着几位执法堂的执事，面色严肃。
下方，慕容杰正垂手站立，脸上带着委屈和不忿。张管事则跪在地上，浑身筛糠般抖动。
看到慕容云疏进来，慕容杰立刻投来怨毒的目光。
“慕容云疏，”三长老慕容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昨日之事，我已知晓。你当众揭破琉璃盏真伪，依赌约收取赌注，可是事实？”
“是。”慕容云疏躬身行礼，不卑不亢。
“然，”三长老话锋一转，目光如电扫向他，“家族有训，子弟间不得私设赌局，更不得以下犯上，折辱管事！你可知罪？”
强大的压迫感如同山岳般压下，若是以前的慕容云疏，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但此刻，他体内气流自行运转，凝碧佩散发清凉气息护住心神，竟让他硬生生抗住了这股威压，腰杆依旧挺得笔直。
“回三长老，”慕容云疏声音清晰，“赌局乃杰少爷主动提出，在场众人皆可为证。云疏只是应约而行。至于张管事……”
他目光扫向地上抖成一团的张管事，语气平淡：“以下犯上不敢当。赌约内容，杰少爷已然应允，张管事自行履行，何来折辱之说？莫非杰少爷之言，在执法堂不算数？还是张管事觉得，给主子磕头赔罪，是折辱？”
此言一出，慕容杰脸色顿时更加难看。张管事更是吓得连连磕头：“小的不敢！小的不敢！是小的自愿赔罪！”
三长老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极细微的诧异。他没想到这个传闻中懦弱不堪的庶子，竟如此镇定，言辞更是犀利，句句占理，将皮球踢了回来。
他沉吟片刻。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慕容杰打赌输了是事实，若强行惩罚慕容云疏，难以服众，反而显得执法不公，有偏袒二房之嫌。但若不加以惩戒，二房那边又不好交代。
“即便如此，私设赌局，终是有错。”三长老缓缓道，试图找个台阶，“罚你……”
话未说完，慕容云疏却忽然开口打断：“三长老明鉴。云疏并非私设赌局，实乃被迫自保。杰少爷以刷一个月虎笼相逼，云疏若不应允，恐无今日。至于鉴宝之能……”
他微微抬头，目光坦然看向三长老：“云疏近日于古籍中偶有所得，对古物鉴赏略通一二。若家族需查验库藏古物、辨明真伪，云疏愿尽绵薄之力，戴罪立功。”
一番话，滴水不漏。先是点明自己是被迫，占据道德高地；随后轻描淡写解释能力来源（推给古籍）；最后更是抛出诱饵——展现自己对家族可能有用的价值！
一个能鉴别古董真伪的人才，对慕容家这样的豪商巨贾来说，绝对是有用的！
三长老到嘴边的惩罚顿时咽了回去。他深深看了慕容云疏一眼，这个少年，远比他想象的要聪明得多。
库房中确实堆积了不少难以断定价值或真伪的老物件，若是……
他心思电转，面上却不动声色：“哦？你竟有此能？也罢，既然你有心将功折罪，老夫便给你个机会。”
他指向大堂一侧博古架上的一只造型古朴、却沾满灰尘的三足青铜小鼎：“你去看看，那鼎是何来历，价值几何？”
这是一次突如其来的考校！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只不起眼的青铜小鼎上。
慕容杰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他不信慕容云疏真懂这些。
慕容云疏面色平静，走上前去。金瞳微不可查地运转。
目光扫过鼎身，其上的锈色、纹路、铸造痕迹尽收眼底。内部的光华黯淡，却透着一股纯正厚重的土黄色光晕，只是鼎腹一处修补过的痕迹显得格外扎眼，那里的光华截然不同，更加鲜亮却浮躁。
他仔细观察片刻，甚至用手指轻轻敲击，聆听声音。
半晌，他退回原位，躬身道：“回三长老。此鼎应为西周中期之物，器型规整，纹饰古朴，包浆自然，确是真品。”
慕容杰脸上冷笑更甚，以为他只会说好话。
却听慕容云疏继续道：“然，此鼎曾严重破损，鼎腹一处乃后世能工巧匠以‘伪锈法’精心修补。修补处材质、工艺虽高超，却瞒不过行家法眼。故而，此鼎价值大打折扣，约为完整器物的三成左右。”
三长老闻言，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惊容！
这只鼎的底细，他是知道的！正是如慕容云疏所说，是修补过的！此事极为隐秘，就连家族中知道的人也不多！这慕容云疏竟能一眼看穿？！
此子……当真了得！
三长老深吸一口气，再看慕容云疏的眼神已经完全不同。他缓缓道：“所言不差。看来你确实于此道颇有天赋。”
他目光扫过脸色煞白的慕容杰和张管事，冷哼一声：“此事就此作罢。赌约既成，依约而行，并无不妥。以后不得再因此事寻衅。都散了吧！”
“三长老！”慕容杰急道。
“嗯？”三长老目光一厉。
慕容杰顿时噤若寒蝉，不敢再多言，只能用吃人的目光狠狠瞪了慕容云疏一眼，灰溜溜地退下。张管事更是连滚爬爬地跑了。
慕容云疏躬身行礼：“谢三长老明断。”
“嗯，”三长老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些，“你既有些本事，便不可荒废。日后库房若有些难以决断的物件，会派人寻你相助。下去吧。”
“是。”
慕容云疏再次行礼，从容退出了执法堂。
阳光洒落在他身上，暖意融融。
他知道，经过今日，他在慕容家的处境，将截然不同。
雷霆手段已然立下，一条新的路，正在脚下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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