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别院一行,虽未立即投入其门下,但慕容云疏这个名字,已然在更高的权贵圈层中挂上了号。回到慕容府后,待遇更是隐然不同,连日常用度都悄然换成了上等货色,府中下人见到他,敬畏之色更浓。
三长老亲自召见了一次,言语间勉励有加,并暗示家族会全力支持他的“特长”,希望他能为家族争取更多利益。慕容云疏自是谦逊应下,心中却明镜似的,这支持背后是更大的期望与束缚。
他依旧将大部分时间用于修炼。引气境稳固后,《造化玄瞳经》的修炼步入新的阶段,双目神异更增,不仅能洞察物体本质,甚至能模糊感知到他人气息的强弱与情绪波动。那截黑色残刃运用起来也愈发得心应手,残画中的剑诀虽仍残缺,却已能发挥出几分凌厉威力。
这日,一份烫金请柬被恭敬地送到了慕容云疏的小院。
是琅琊王氏在江南别院发出的寿宴请柬,为王家家主,也就是王玄瑾的父亲贺寿。
慕容云疏拿着这份请柬,指尖微微发凉。该来的,终究躲不过。他知道,这请柬能送到他手上,绝非因为他慕容家庶子的身份,多半是得益于诗会上崭露的头角,以及……长公主那若有若无的关注。
寿宴之期,就在三日后。
这三日,慕容云疏心境反而异常平静。他不再疯狂修炼,而是如同老僧入定般,将前尘往事、仇恨怨怼,细细梳理,最终沉淀为眼底深处一抹化不开的冰冷与坚定。
寿宴当日,王府别院张灯结彩,车马盈门,宾客如云。琅琊王氏的名头,足以让江南地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尽数到场。
慕容云疏随慕容家的队伍一同前来。他依旧是一身素雅青衫,在锦衣华服的人群中并不起眼,但当他递上请柬,门房唱出名号时,却引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
“慕容世家,慕容云疏公子到——”
一时间,周遭的喧闹似乎都静了片刻。许多道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身上,低声议论响起。
“他就是慕容云疏?那个在诗会上……”
“看起来如此年轻,真有传说中那般神乎其技?”
“他怎么也来了?王家竟会请他?”
慕容云疏对这一切视若无睹,面色平静地随着引路仆人步入王府。
王府别院极尽奢华,亭台楼阁,飞檐斗拱,无处不彰显着百年清贵世家的底蕴与气派。宾客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笑风生,一派歌舞升平。
慕容家的席位被安排在中段,不算最核心,但也绝不边缘。慕容云疏安静地坐在属于自己的位置上,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全场。
金瞳微不可查地运转,将诸多华服珍宝、宾客气息尽收眼底。大部分人或物品的光华都在预料之中,直到他的目光,落在主位之旁,那个被众星拱月般簇拥着的青年身上。
那人身着月白锦袍,腰缠玉带,面如冠玉,眉眼温润,嘴角含着一丝令人如沐春风的浅笑,正与周围几位身份显赫的宾客谈笑自若,举止优雅,风度翩翩。
正是王玄瑾。
刹那间,慕容云疏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呼吸骤然困难!
苏晚晴的记忆如同火山喷发,带着焚尽一切的恨意与屈辱,疯狂冲击着他的理智!
就是这个人!这个曾与她花前月下、海誓山盟,却又在苏家罹难时毫不犹豫将她一脚踢开、甚至可能参与构陷的伪君子!
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的感觉让他勉强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端起面前的茶杯,指尖却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杯中的茶水漾开圈圈涟漪。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造化玄瞳经》悄然运转,一股清凉气流抚过经脉,强行将翻腾的气血与杀意压下。
不能失态。至少,不能在这里。
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王玄瑾的目光也恰好向慕容家席位这边扫来。他的目光在慕容云疏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好奇与打量,随即温和一笑,遥遥举杯示意,仿佛只是对一位略有才名的后起之秀的普通致意。
那般自然,那般从容,仿佛过往种种,从未发生。
慕容云疏面无表情,只是极轻微地颔首回应,随即便垂下眼帘,盯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不再看他。
寿宴流程按部就班地进行着。献礼环节,各方宾客纷纷呈上奇珍异宝,琳琅满目,引得阵阵赞叹。王家家主端坐主位,面带微笑,一一颔首致意。
轮到慕容家献礼时,带队的一位家族长老奉上了一尊价值不菲的玉山子,寓意吉祥,也算中规中矩。
然而,就在献礼接近尾声时,一位与王家关系密切的官员却笑着起身,朗声道:“王公寿辰,普天同庆。下官听闻近日江南出了一位少年鉴宝奇才,眼力无双,连李公都赞叹不已。恰巧下官近日偶得一古画,心中存疑,始终难辨真伪,今日趁此良辰,何不请这位奇才当众品鉴一番,若能为王公寿宴再添一桩雅谈,岂不美哉?”
此言一出,满场目光再次聚焦于慕容云疏身上!
许多人心知肚明,这绝非偶然。怕是有人想借此机会,要么拉拢,要么……让他当众出丑!
王玄瑾依旧面带温和笑容,看向慕容云疏:“哦?竟有此事?慕容公子,不知可否赏脸,为我父寿宴助兴?”
他语气谦和,姿态放得极低,却将慕容云疏架在了火上。
慕容云疏心中冷笑,果然来了。他缓缓起身,神色平静无波:“王公子相邀,敢不从命。只是晚辈才疏学浅,若看得不准,还望王公与诸位海涵。”
他走到场中,那官员已命人展开一幅古画。画的是雪景寒林图,笔墨苍劲,意境萧疏,落款是前朝一位以山水著称的大家,看起来气势不凡。
“此画下官倾尽家财购得,珍爱非常,只是心中总有一丝不确定,还请慕容公子慧眼辨之。”那官员笑着说道,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画上,又看向慕容云疏。
慕容云疏凝神望去,金瞳之下,画作细节纤毫毕现。
笔墨精湛,几可乱真,纸质做旧手法也极为高明。然而,在他的眼中,这幅画的“气”却不对。墨色与纸张的结合缺乏真正的岁月沉淀感,那种深层次的“包浆”光华是缺失的。更重要的是,在画心一处山石的皴法深处,他看到了极其细微的、属于近现代化学颜料的独特光晕残留!
这是一幅技艺极高的仿作!而且仿制年代不会超过五十年!
但作伪者手段极其高明,几乎掩盖了所有破绽。
慕容云疏仔细看了半晌,又轻轻嗅了嗅画纸的气味,甚至用手指极其轻微地感受了一下纸张的质地。
最终,他抬起头,看向那官员,又转向王玄瑾和王家主,缓缓开口,声音清晰传遍全场:
“此画,笔墨雄健,构图精妙,确系高手临摹,足以假乱真。”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临摹?意思是假的?
那官员脸色微变:“慕容公子此言何意?莫非认为此画是赝品?”
慕容云疏语气笃定:“非是寻常赝品,乃是‘移花接木’之作。作伪者取了一幅真正的、年代久远的空白古画绢本(或画纸),以其为底,再以绝高技艺仿照那位大家的笔意重新绘制。故而,纸张或绢帛的年份检测为真,但画心墨迹,却非古物。”
他指向画心那处山石:“尤其此处皴法,细观之,墨色深处隐含一丝不属于古墨的‘火气’,且用了些许近代才有的矿物颜料增色。此画真实年代,不会超过一甲子。”
他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移花接木!这种作伪手法极其罕见且难以鉴别!若真如他所言,那这画的价值将一落千丈!
那官员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至极。
王玄瑾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惊异,随即恢复温润,抚掌轻叹:“慕容公子果然慧眼如炬,令人叹服。李大人,看来您此番确是打眼了。”
他轻描淡写地将官员的尴尬揭过,目光再次落在慕容云疏身上,笑意更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意:“慕容公子有此神技,实乃我辈之幸。日后若得闲,还望多多来往,也好让我等多沾些文气。”
慕容云疏迎着他的目光,平静回礼:“王公子过奖,愧不敢当。”
四目相对,一个温润如玉,一个平静似水。
空气中,却仿佛有无形的刀光剑影闪过。
旧日冤家,今朝重逢。
这第一回合,于无声处,已然交锋。
飞卢小说,飞要你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