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点四十七分，城市刚从夜色中苏醒。陈砚舟站在战队专车旁，风衣领口微扬，指尖夹着一张协会签发的出席凭证。昨夜那条未读消息仍留在手机里——“苏燃看了直播，哭了”——他没有回复，只是将屏幕压进口袋，抬脚上了车。
车窗外，电竞协会大楼前已围满记者。长枪短炮架在台阶两侧，闪光灯连成一片银白。安保人员拉起隔离带，但人群仍在往前挤，有人高喊：“陈砚舟！你们战队有没有参与假赛？”另一个声音紧跟着追问：“苏燃是不是早就知情？”
车门打开的瞬间，光流涌进来。他低头走出，深灰西装剪裁利落，脸上半面罩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平静的眼睛。助理上前一步，递出备案函。他接过，轻轻点头，将文件交给门口的接待人员。
没有人再问第二句。
他穿过人群，脚步未停。镜头追着他后背拍了十几秒，直到他消失在玻璃门后。走廊安静下来，脚步声被地毯吸尽。他摘下面罩，放入口袋，走向发布会厅。
前排座位已按战队编号预留。他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膝上，袖口露出一截机械表带，指针指向七点零三分。厅内陆续有人入场，其他战队负责人、媒体代表、行业观察员。没人和他说话。他知道，这些人昨天还在转发“苏燃酗酒”的词条，现在却连目光都不敢多留一秒。
七点五十九分，主席台灯光亮起。协会负责人走上台，五十岁上下，穿着深色西装，神情严肃。他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开场词。
“近期，关于部分电竞机构涉嫌违规操作的舆情持续发酵……经多方核查，现正式公布调查结果。”
台下一片静默。
“经查实，星耀传媒在近三年内，存在向选手、教练及媒体人员输送利益，诱导比赛结果、操控舆论走向等行为。相关资金流水、通讯记录与证人证言均已形成完整证据链。”
话音落下，现场轻微骚动。有人低头翻资料，有人迅速敲打笔记本电脑。陈砚舟依旧坐着，手指轻轻摩挲表带边缘，没有抬头看大屏幕上的证据截图。
负责人继续念：“依据《职业电竞管理规范》第三章第十二条，决定取消星耀传媒在本行业内的全部资质，永久禁止其参与任何官方赛事及相关活动。”
台下哗然。
一名记者猛地站起：“请问，是否有证据表明暗刃战队涉案？外界有说法称他们提前掌握了内部信息，是否涉嫌泄露行业机密？”
负责人顿了顿，看向陈砚舟的方向：“暗刃战队在调查期间积极配合，提供了关键线索。协会认定其行为合规，不予追责。”
提问的记者不甘心：“那他们为何在事发后迟迟不发声？是不是有意等待舆论发酵，再借势反击？”
这一次，陈砚舟站了起来。
他没有走向话筒，而是从座位旁拿起平板，几步走到台前。负责人略显意外，但还是让出了位置。
他将平板放在讲台上，手指一点，调出一段视频。画面中是训练室监控，时间戳显示为前日清晨六点十八分。一个身穿星耀工装的男子悄悄靠近饮水机，右手快速倾倒粉末入杯，动作隐蔽却清晰。
“这是他们第二次动手。”陈砚舟声音不高，但全场听得清楚，“第一次是在三天前，苏燃喝下的水杯，就是这个位置。”
他滑动屏幕，切换到银行账本扫描件。“这是星耀财务系统流出的记录，李燃名下账户于签约次日收到三十万转账，用途标注为‘心理干预支持’。我们查过，这笔钱没有申报税务，也没有合同备案。”
最后一页是录音波形图。“这是内部会议录音节选，声纹比对由第三方机构完成，匹配度百分之八十六。里面提到‘重点盯住心理防线弱的选手’，指的就是苏燃。”
他说完，关掉平板，放回原处。
“我们没在第一时间公开，是因为证据链不完整。单凭一段监控或一笔转账，无法证明系统性操控。我们等了三天，等他们再次行动，等更多证据浮现。”
他看向提问的记者：“你说我们借势反击，没错。但我们借的是规则的势，不是流量的势。我们等的不是舆论反转，是真相落地。”
全场安静了几秒，随后有人开始鼓掌。起初是零星几下，接着越来越多。陈砚舟没看谁在鼓掌，也没任何表情变化。他向主席台微微颔首，转身走回座位。
发布会进入尾声。负责人宣布成立专项监督小组，未来三个月将对所有战队后勤系统进行合规审查。记者们忙着记录要点，有人已经开始撰写通稿标题。
八点四十五分，会议结束。
陈砚舟起身离场，没有接受任何单独采访。几名记者围上来，话筒几乎贴到他嘴边。
“陈先生，您认为这次处罚够严厉吗？”
“星耀倒了，会不会有下一个？”
“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今天的结果？”
他停下脚步，接过一支递来的麦克风。
“我们提交了所有证据，剩下的，交给规则。”
“那您为什么不早点站出来？”
他看着对方，声音沉稳：“真相需要时间沉淀，而不是流量审判。”
说完，他将麦克风递还，由安保引导着走向电梯间。身后仍有脚步声追随，但他不再回头。
走廊尽头的休息区，他停下。窗外阳光斜照进来，落在他腕表上，反射出一道细长的光斑。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九点零七分。
距离零点还有不到十五小时。手机没有震动，系统没有推送。他知道，这场局已经走到了终点。
可他没有离开。
他靠在墙边，从内袋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是昨夜收到的，来自陌生号码：“录音原件已寄出，收件人是你指定的律所。”他没回复，也没销毁，只是把它折成小块，夹在证件夹里。
现在，他把它拿出来，展开，又重新折好。
脚步声从另一侧传来。
他抬眼，看见协会工作人员走来，手里拿着一份文件。
“陈先生，这是发布会纪要，请您签收确认后续流程。”
他接过，翻开第一页，看到“星耀传媒”四个字被红笔划去，旁边标注“已除名”。
他签下名字，交还文件。
工作人员离开后，他仍站在原地。走廊灯光微亮，映着他半边侧脸。他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动。
九点十二分，电梯门打开。
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走出来，手里提着公文包，步履沉稳。他在拐角处停下，似乎在等人。
陈砚舟的目光扫过去，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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