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屏幕上的热搜词条还亮着，陈砚舟指尖划过，熄灭了光。走廊尽头那辆黑车的引擎已经停了，后视镜上夹着的名片在昏光里泛着冷色。他没再看一眼，转身走向电梯。
按键向下，金属门闭合的瞬间，他从风衣内袋抽出那张纸条，重新折好塞进衬衫内侧口袋。动作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
警局审讯区在地下一层。灯光比协会大楼更白，照得墙面发灰。王警官站在门口等他，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笔录草稿。
“林深的U盘数据正在解析。”王警官低声说，“但李燃那边……情绪不太稳。”
陈砚舟点头，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只穿一件深色衬衫走进审讯室。
李燃坐在桌后，低着头，手指抠着桌角一道旧划痕。他眼睛红肿，嘴唇干裂，听见门响也没抬头。桌上摆着一杯凉透的茶，没人碰过。
陈砚舟没坐到对面去，而是拉开旁边一把椅子，斜对着他坐下。然后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轻轻放在桌上。
是医院手术记录的复印件。患者姓名：李桂芳。日期、科室、主刀医生、术后诊断，清清楚楚。最后一页盖着红色公章。
“你妈手术成功了。”他说，“今天早上出的ICU。”
李燃的手指猛地一顿。
“星耀给你的转账记录，和她住院缴费的时间，差了不到十二小时。”陈砚舟声音不高，“他们不是帮你，是在控制你。用你最怕失去的东西，逼你低头。”
李燃喉结动了一下，仍没说话。
“我知道你觉得羞耻。”陈砚舟继续道，“觉得自己软弱，不配当职业选手。可你要明白——他们挑的就是你这样的人。有牵挂，有责任感，才会怕。换成一个无牵无挂的混子，他们根本不敢用。”
李燃终于抬起头，眼眶通红：“我……我不是不想说。我是怕我说出来，战队就散了。”
“战队不会因为你垮掉。”陈砚舟看着他，“会因为它藏着谎言才垮。”
李燃咬住下唇，肩膀微微发抖。
“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被盯上的？”陈砚舟问。
李燃点头。
“你姐姐病重的消息，是你自己在一个病友群里提的。星耀有人专门盯着这类群组，筛选目标。你签合同那天，他们就在后台记下了你的家庭负债总额。”陈砚舟顿了顿，“他们不是看你值不值得培养，是在算你能被拿捏多久。”
李燃闭上眼，一滴泪砸在桌面上。
“你说吧。”陈砚舟说，“从第一次接电话开始。”
李燃深吸一口气，声音发颤：“是……是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说知道我妈欠费快停药了，只要我在训练赛里故意输掉两局，账户就会多一笔钱。我没答应。第二天，他们把缴费单截图发给我，写着‘再犹豫，明天就没药了’。”
他睁开眼，眼里全是悔恨：“我……我就照做了。第一场对战暗刃替补队，我提前十分钟退出游戏。他们说这是测试，成功了才有后续。”
陈砚舟没打断，只是轻轻点了下头。
“后来每次操作，都是短信通知。时间、对手、需要失误的关键节点。”李燃越说越快，“有一次我反悔了，他们立刻打了电话来，说我妈病房换了监控角度，能拍到探视人员的脸。还说……如果我不配合，下次探视时，护士会‘不小心’拔掉呼吸管。”
他的手攥成拳：“我怕。我真的怕。我不是不想赢，是我不能赌她能不能活下来。”
陈砚舟站起身，走到墙边按下录音暂停键，又走回来坐下。
“你知道为什么他们选你吗？”他说，“因为你认真。每一场比赛都拼尽全力，所以一旦出现明显失误，才会让人相信是真的假赛。换个人，早就被识破了。”
李燃哽咽：“可我还是……成了他们的工具。”
“你现在不是了。”陈砚舟说，“你现在是第一个敢说出真相的人。”
李燃抬起脸，眼泪还在流，但眼神变了。
“我想把所有事都说出来。”他说，“每一个时间，每一笔钱，每一个电话号码。我不想再藏着了。”
陈砚舟打开随身携带的加密硬盘，接上审讯室的取证终端。屏幕上依次跳出几份文件。
第一份是银行流水对比图。李燃收到的三笔异常转账，全部来自一家名为“锐竞文化”的空壳公司。该公司注册信息与星耀传媒二级子公司完全匹配，法人代表为林深远房表亲。
第二份是通话记录分析表。过去六个月中，共有十七次陌生号码拨打李燃私人手机，每次通话时长不超过两分钟，且均发生在比赛前四十八小时内。其中五次通话后，李燃账户入账金额与苏燃被陷害的时间高度吻合。
第三份是基地外接监控音频转录文本。一段模糊但可辨识的对话显示，一名自称“张主管”的男子在基地外围停车场对李燃说：“别搞砸，不然下次不只是让你输，是你妈能不能出院的问题。”
王警官站在门外听完全部陈述，推门进来时手里多了份新的证词模板。
“这些证据链完整。”他说，“尤其是医疗记录与威胁内容的时间对应关系，足以构成胁迫事实。如果你愿意签字，我们可以启动证人保护程序，不予刑事追责。”
李燃盯着那份文件看了很久。
“我签。”他说，“但我有个条件。”
“你说。”
“不要公开我妈的名字。”李燃声音很低，“她已经受够了。”
王警官点头：“可以。所有涉及家属的信息都会做隐私处理。”
陈砚舟递过笔。
李燃接过，手还在抖。他翻开第一页，在末尾签下自己的名字。最后一笔落下时，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王警官收起文件，宣布案件正式立案。随后安排心理辅导人员带李燃去休息室。
审讯室空了下来。
陈砚舟没走，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阴云压得很低，但没有下雨。
王警官递来一杯热水，靠在门框上说：“三年前那个选秀案，你也参与过调查吧？”
陈砚舟没回头：“查了一半，被叫停了。”
“现在不一样了。”王警官说，“上面批了重启许可。我们准备从资金流向入手，挖一批老账。”
陈砚舟转过身：“你们需要什么？”
“原始数据备份。”王警官直视着他，“还有……像你这样懂行的人，关键时刻能分辨真假。”
陈砚舟沉默几秒，从硬盘里拷贝了一份加密资料交给他。
“这里面有近三年所有可疑赛事的资金异动标记。”他说，“有些事，不止发生在李燃身上。”
王警官接过U盘，放进证物袋。
走廊传来脚步声。一名辅警过来通报，李燃已完成初步心理评估，暂时留观。
陈砚舟走到休息室外，透过玻璃看见李燃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一条毛毯。他闭着眼，呼吸平稳了些。
他在门外长椅坐下，看了眼腕表。
十一点零三分。
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看了一眼，是一条系统推送：
【#电竞选手实名举报假赛#热→实】
他没有点开，也没有删除。
远处电梯门打开，几个便衣警察押着一个人走出来。那人戴着帽子，双手被铐在身前。经过拐角时，他抬了下头，目光扫过陈砚舟所在的方向。
陈砚舟没动，只是将手伸进衬衫口袋，确认那张写有“原件已寄出”的纸条还在。
那人被推进另一间审讯室。
王警官走过来，站在他身旁：“你还记得周野去年被淘汰的那场比赛吗？”
陈砚舟抬眼。
“比分、操作轨迹、赛后数据报告。”王警官低声说，“全都对得上这次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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