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砚舟走出训练区，走廊的灯随着他脚步渐次亮起。他没有回头，但能感觉到身后那台屏幕还亮着的电脑，像夜里不肯闭眼的人。他穿过两道安全门，指纹、虹膜逐一验证，金属门在身后合拢的声音沉闷而熟悉。
地下指挥中心的灯光常年调至冷白，主控台上三块屏幕并列运行：左侧是战队实时训练数据流，中间为全网舆情热词滚动，右侧则显示着内部安防状态。他坐进主位，指尖习惯性地轻敲机械表带边缘，等待系统自动同步今日训练记录。
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低头看去，锁屏界面跳出一条短信，号码陌生，内容只有一句：“三年前你躲得掉，现在呢？”
他的手指停在半空，表带金属的凉意顺着腕骨爬上来。
一秒钟后，他解锁手机，将号码复制进内网追踪模块，同时拨通了周野的电话。
“接通就好。”他说，“立刻升级安防协议，所有外部接口封锁，数据调取权限收归我这里。另外，通知技术组排查近七十二小时内的异常登录尝试。”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按键声。“明白。需要对外发布预警吗？”
“不。”他盯着屏幕上刚弹出的信号溯源结果——伪装跳转，终点无法定位。“这事只限你知道。”
挂断前，周野问：“是不是他回来了？”
陈砚舟没回答，轻轻按下结束通话键。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主机运转的低频嗡鸣。他靠向椅背，目光落在监控画面角落的一个窗口上：江淮还在原位，屏幕反复回放同一波团战，他已经看了第十一遍。
手机静静躺在桌角，那条短信仍停留在对话框里。
他忽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雨夜。
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凌晨两点。桌上堆着合同草案、财务报表和一份尚未公开的选手体检报告。林深坐在对面，金丝眼镜压着眉峰，语气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节奏：“我们签不下顶流，就只能做陪衬。不如先炒两个话题，让媒体盯上他们的私生活。只要热度起来，赞助商会自己找上门。”
陈砚舟当时正在翻青训营报名表，听见这话抬起了头。“你是说，用黑料换资源？”
“不是黑料，是‘可控爆料’。”林深笑了笑，“娱乐圈哪有干净的？我们只是提前把风险变现。”
陈砚舟站起身，走到窗边。外面下着雨，玻璃被水痕割裂成模糊的光影。他记得自己说了句：“如果这条路是对的，那‘暗刃’就不该存在。”
林深脸上的笑淡了些。“你太理想了。资本不会等你慢慢成长，它只认结果。”
“那就让它认失败。”他转身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撕成两半，扔进垃圾桶，“从今天起，‘暗刃’不碰流量操纵，不搞人设炒作，更不会拿选手隐私当筹码。”
林深没动，只是盯着那堆碎纸看了很久。“你以为你能撑多久？没有资本支持，连训练基地都租不起。”
“我可以不要名气，不要曝光，甚至不要赞助。”陈砚舟看着他，“但我不能让一群年轻人，为了打游戏赔上人生。”
那天之后，董事会召开紧急会议。三天内，林深提交了一份替代方案，附带三家投资方意向书。投票结果以六比二通过，管理权移交程序启动。
而真正压垮最后一根稻草的，是他在财经日报任职时留下的调查底稿被人泄露。标题是《选秀背后的操控链》，署名栏写着他的名字。尽管稿件最终未刊发，但截图已在业内传开。
没有人知道那是他被迫交出去的诱饵——为了让家人安全撤离城市，他主动承认“泄密”，接受行业封杀。
也是那一晚，他戴着半面罩走进“暗刃”训练室，对剩下两名队员说：“我不再是记者，也不是经理。但从今往后，我会守住这支队伍。”
记忆到这里戛然而止。
陈砚舟缓缓吐出一口气，重新看向主屏幕。追踪程序仍在运行，但信号源已中断。这种手法很熟，和当年对付他的方式一样——不留下实据，只释放威胁。
他调出战队近三年所有公开事件档案，逐条筛查可能被利用的信息点。李燃曾因家庭债务陷入假赛传闻，虽然后续澄清，但原始帖文仍有存档；苏燃去年被拍到深夜出入酒吧，照片角度刻意模糊，极易引发联想。
他新建一个加密文件夹，命名为“应急响应包”，将两人的澄清材料、心理评估报告、赛事表现曲线全部归档进去。又在系统后台设置关键词警报：一旦相关旧事在社交平台出现异常讨论量，立即触发预警。
做完这些，他再次望向监控画面。
江淮已经换了局游戏，对手是排名前二十的职业陪练。开局不利，对方三路压制，经济差拉开两千。但他稳住下路塔线，卡着兵线节奏不断消耗，十分钟时完成单杀，十五分钟带队反推中路高地。
操作不算惊艳，但每一步都在计算之内。
陈砚舟收回视线，打开另一组数据库——“暗刃”成立以来所有人员进出记录。他在“离职人员”分类里输入“林深”二字，页面跳出一行备注：最后一次登录时间为三年零两个月前，操作内容为批量下载选手背景资料。
他眯了下眼。
那时候他还以为对方只是带走工作文件。现在想来，那些信息足够成为日后攻击的弹药。
他站起身，走到保险柜前，指纹验证通过后取出一份纸质文档。封面写着“应急预案Alpha”，右上角盖着红色“绝密”章。这是他两年前拟定的危机应对手册，涵盖舆论攻击、选手叛逃、资本施压等七种极端情况。其中第三页详细标注了“内部人员反扑”的应对策略：信息封锁、核心成员隔离、反向舆情引导。
他翻到最后一页，在空白处写下几个字：**目标可能是新人。**
笔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他会选最不起眼的那个下手。**
放下笔，他走回主控台，将文件扫描上传至离线服务器。整个过程没有联网，所有操作通过物理隔离设备完成。
墙上的时钟指向十一点五十七分。
他知道，再过三分钟，手机会准时收到新的推送。三条关键词，四十八小时内必上热搜的娱乐事件。过去三年，这条规则从未失效。
他也清楚，自己不能依赖它。系统只给线索，不给答案。真正的判断，还得靠人。
手机震动。
第一条：#某电竞选手涉赌#爆→虚假
第二条：#顶流综艺录制冲突#升温→真实
第三条：#退役主播直播翻车#潜力→未知
他扫完一遍，立刻锁定第一条。
“涉赌”二字太准了。李燃的事刚过去不久，这个话题一旦点燃，很容易牵连整个青训体系。而“虚假”意味着有人故意制造假消息，目的不是曝光真相，而是搅乱局势。
他迅速调出战队近期资金流水，重点核查每位选手的账户异动。同时在内部通讯端口发布指令：即日起，所有队员私人账户不得接收第三方转账，如有异常变动须两小时内报备。
做完这些，他靠回椅子，闭了闭眼。
林深从来不是莽撞的人。他擅长等待，更懂得如何用最小的动作撬动最大的混乱。当年能在他背后捅刀，如今也一定会挑最脆弱的环节切入。
问题是，这一次，他准备拿谁开刀？
他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向监控画面。
江淮刚刚结束一局比赛，正低头快速记录什么。他的笔记本摊在桌角，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时间点和决策依据。陈砚舟放大画面，看清其中一页写着：“第12分38秒，是否该支援中路？结论：否。理由：敌方打野位置不明，且我方下路兵线优势未转化。”
条理清晰，逻辑严密。
这样的人，不该出现在被淘汰名单里。
陈砚舟拿起手机，拨通后勤主管号码。
“明天开始，给青训营每人增加一份餐补，标准按正式队百分之七十执行。住宿问题，联系物业，把三楼空置房整修出来，优先安排困难学员。”
对方愣了下：“预算没批……”
“从我的专项经费里扣。”他说完便挂了电话。
窗外，城市灯火依旧明亮。指挥室内只剩下机器运行的微响。他盯着屏幕上不断跳动的数据流，忽然低声说：“你想掀桌子，我就先把桌腿焊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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