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四十七分，指挥室的空气像是凝固后的金属，沉重而冷硬。主屏幕上的图谱尚未关闭，那幅以“深海资本”为中心的网络仍在缓慢延展，像一张正在收紧的网。
陈砚舟的手指在控制台边缘轻轻划过，调出技术组刚刚上传的批量扫描结果。上百条企业注册信息滚动浮现，他逐条筛选：注册地集中在京北经开区、注册资本五千万以上但实缴不足百万、股东名单中频繁出现同一名字——**赵文昭**。
这不是真名。沈知意站在另一侧终端前，已经比对过三次。这个名字在过去五年里，先后出现在七家被查封公司的法人栏中，每家公司存续时间不超过十个月，注销后资金立即转入新的壳体。
“代持链成型了。”她说，声音不高，却带着切割般的清晰，“他们用同一个马甲反复注册空壳公司，再通过交叉持股把资金洗进深海旗下的实体。”
陈砚舟点头，将这组数据拖入关联图谱。屏幕上，几条原本断裂的资金线重新接通，直指一家名为“海星电竞”的俱乐部——这家战队曾在去年联赛中因假赛丑闻被取消资格，主力选手终身禁赛。
“不只是娱乐圈。”他低声道，“连电竞圈也被渗透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周野走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件，眉头紧锁。他没说话，直接把纸放在控制台上。上面是一段聊天记录截图，来自某个已解散的职业选手群聊。
“我刚联系了以前认识的一个老队员。”他说，“他在海星待过半年。说那时候每次打完关键比赛，管理层都会私下召集核心选手开会，会上不谈战术，只问‘能不能输’。”
沈知意立刻调出那段时间的比赛录像库，输入关键词“异常胜负率”。系统反馈，在连续六场常规赛中，海星战队在胜率高于百分之七十的情况下全部落败，且失败节点均与外部投注盘口波动高度吻合。
“不是偶然。”她说，“是系统性操控。”
陈砚舟沉默着，手指缓缓滑动，将“海星电竞”标记为红色高危节点，并将其与“光影映画”“锐视传媒”并列归入“深海系劣迹档案”。接着，他又打开私藏的案例库，重新运行一次匹配指令。
十几秒后，屏幕弹出更新结果：近三年内，共有九起艺人或选手因拒绝配合操控而遭遇打击的事件，全部指向深海关联企业。
其中一起引起他的注意——一名新人女歌手，在发歌前夕突然被爆出“精神失常”视频，公司声明称其“无法承受压力”，随即解约。但据知情人士透露，该歌手曾拒绝签署一份附加条款：要求她在直播中引导粉丝购买指定理财产品。
“他们在做闭环。”陈砚舟说，“先用合同绑定债务，再用流量制造依赖，最后用丑闻清除异己。整个流程像机器一样精准。”
沈知意看着那条案例，忽然想起什么。她快速登录公安备案的企业关联系统，重新输入“深海资本”作为核心节点，启动深度辐射分析。
这一次，系统不仅列出控股结构，还标出了人事交叉任职情况。一个名字跳了出来：**程立峰**，现任深海资本风控总监，三年前任某选秀节目评审委员会执行主任——正是当年强行压下陈砚舟调查稿的平台高层之一。
“还是同一批人。”她语气冷了下来，“换了个身份，继续做事。”
房间里安静了一瞬。机器运转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陈砚舟起身，走到大屏前，伸手放大“深海资本”的股权分布图。第二大股东位置写着“宁远投资”，持股比例17%。他输入这个名称进行反向追踪，发现其注册资金来源于境外离岸账户，且近两年有多笔大额资金流入国内多家MCN机构和小型电竞俱乐部。
“他们在铺局。”他说，“不止控制头部资源，还在扶持听话的小型势力，逐步替换原有生态。”
周野盯着屏幕，忽然开口：“陈哥，你说林深只是前台执行者……那现在林深倒了，他们会换下一个吗？”
“一定会。”陈砚舟转过身，“而且会更隐蔽，手段会更狠。”
“那就不能让他们再换了。”周野的声音沉了下来，“我们得有人站出来，一起查。”
这句话落下，指挥室内的气氛变了。
陈砚舟没有立刻回应，而是回到主控台，打开加密通讯频道。他新建一条消息，标题设为【关于行业操控机制的联合调查倡议】，内容简洁明确：
所有曾因拒绝资本干预而遭受打压的艺人、制作人、战队管理者，请联系我。
我们不寻求赔偿，也不制造对立。
只想让那些被抹去的名字，重新出现在公众视野。
若你愿意发声，我会提供保护与技术支持。
此信永久有效。
他停顿两秒，点击发送，目标覆盖多个业内封闭社群与匿名论坛。
“这不是报复。”他对沈知意说，“是重建规则的机会。”
沈知意已经在起草受害者档案模板，准备按时间轴整理所有可验证案例。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如果这些人真的敢站出来，舆论压力会比上次更大。深海不会坐视不管。”
“我知道。”陈砚舟说，“但他们也有弱点——他们怕集体证词。一个人的声音可以被压下去，十个、二十个呢？尤其是当这些人的经历能互相印证的时候。”
他调出一份合同样本，是之前从陆沉事件中提取的补充协议附件。里面有一条隐藏条款：艺人需承诺每年参与不少于三次“指定品牌推广活动”，且不得质疑产品真实性。
“这类条款普遍存在。”他说，“只是没人敢拆。”
周野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忽然问道：“那联盟……有没有可能成立？”
“联盟？”沈知意看向陈砚舟。
“对。”他点头，“叫‘反深海联盟’。不是为了对抗某一家公司，而是针对这种操控模式本身。目标不是索赔，是推动立法改革，建立行业黑名单和独立仲裁机制。”
“难度很大。”沈知意说，“很多人还在观望，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算计了。”
“那就从已知案例开始。”陈砚舟说，“先把这九个人的情况摸清楚，争取取得授权发布部分证据。只要有一个成功，就会有人跟进。”
周野低头翻看手中的资料，忽然抬眼：“我记得有个选手，叫许骁，原来在雷霆战队打野。去年突然退役，说是心理问题。但我听说，他是因为拒绝假赛才被踢出去的。”
“能找到他吗？”沈知意问。
“我可以试试。”周野说，“他是我朋友。”
陈砚舟看了他一眼，没多说什么，只是在任务栏新增一项：联络潜在证人，优先接触许骁。
沈知意继续完善档案框架，将案例按类型分类：合同陷阱、舆论清洗、心理施压、财务绑架。每一类都附上初步证据来源和验证路径。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窗外天色仍未亮。
陈砚舟站在控制台前，看着屏幕上不断更新的数据流。他知道，这一举动意味着彻底撕破脸。深海背后的人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会更加危险。
但他也清楚，不能再等了。
沈知意合上平板，走到他身边：“下一步，是不是该考虑媒体联动了？单靠我们两个渠道，覆盖面不够。”
“已经在联系。”他说，“几家地方报社和独立纪录片团队，有过类似遭遇，一直想曝光但被拦下来。我刚才发了密钥，让他们接入临时共享数据库。”
“他们会信吗？”
“等看到许骁的合同细节，就会信。”
周野忽然插话：“陈哥，要是他们派人来找麻烦呢？比如威胁证人，或者……”
“我已经安排了双重保护。”陈砚舟打断他，“所有联络采用跳转IP，文件传输全程加密。每个愿意合作的人，都会配备应急响应小组。”
他说完，转向主屏幕，将“反深海联盟”四个字正式写入战略计划文档。下方列出三项初期任务：
1.确认首批五位受害者身份并建立联系；
2.整理三起典型案件完整证据包；
3.启动跨平台信息发布预案，确保同步曝光。
沈知意看着那行字，轻声说：“这不再是调查了。”
“是战争。”周野接了一句。
陈砚舟没有否认。他按下保存键，系统自动同步至三个离线存储设备。
然后他拿起手机，拨通一个长期未使用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接通。
“是我。”他说，“你之前问我有没有证据。现在有了。你要不要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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