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在窗上滑出细长的痕迹，陈砚舟的目光从监控画面移开。屏幕里，那两个黑衣人已经消失在走廊尽头，医院的灯光照在空荡的过道上，像一段被截断的录像。他指尖在键盘上轻敲两下，将这段影像标记为“已归档”，随即关闭窗口。
他坐回椅中，手指搭在桌面边缘，指节微微压着一份尚未归档的文件——沈知意带走的那份PDF的原始副本。他没再翻看，只是盯着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23:59:47。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金属表壳在昏光下泛着冷调的光。秒针走动的声音极轻，却像是压在呼吸之间的节奏。
00:00:00。
手机屏幕无声亮起，没有提示音，也没有震动波纹，只有一行灰底白字的界面浮现在锁屏中央，仿佛从系统深处自行浮现。
【#女主播连麦猝死#爆→待定】
【#某新剧发布会群殴#升→虚假】
【#顶流机场被围堵受伤#热→真实】
他盯着第一条，目光停顿超过五秒。
过去三年，每晚零点出现的这三条信息，从未脱离电竞圈的核心辐射范围。无论是选手假赛、战队内斗，还是资本注资争议，所有预警都围绕着“暗刃”或其上下游关联方展开。可这一次，关键词是“女主播”，事件场景是“连麦”，趋势标注为“待定”——意味着它可能爆发，也可能被强行压下。
他指尖滑动，调出战队近三个月的合作记录。星耀传媒的名字出现在解约备忘录的末尾，签署日期是三天前。他点开附件，翻到最后一部分：一份未通过的联合活动提案，标题为《电竞×直播：双线连麦挑战赛》。
策划案里列出了五名主播的初步名单，其中三人标注了“已签约星耀”，两人备注“待确认合作意向”。他将这五人姓名逐一输入内部信息库，筛选出直播频次、单场时长、近期互动数据。
两名主播的信息被自动标红。
林小满，24岁，星耀签约主播，主攻游戏陪玩赛道，近三十天平均直播时长18.7小时，连续七天未间断。最后一次下播时间为今日凌晨四点十二分，直播间标题为“通宵冲榜，不睡到天亮不结束”。
程婉，26岁，自由签约，但近期三场直播的赞助商均为星耀旗下品牌。直播记录显示，她曾在上月一场连麦中突然中断画面，后台记录为“突发身体不适”，但对外解释为“设备故障”。
陈砚舟将两人资料并列展开，对比她们的直播时间轴与近半年社会新闻中类似事件的通报记录。
六起主播过度疲劳事件，四起发生在中小型直播公司，两家公司股权结构中均存在代持壳公司，而这些壳公司的资金流转路径，曾出现在三年前那场选秀黑幕的资金链分析图中——沈知意当年未能追完的那条线。
他合上资料库，重新看向手机上的预警词条。
“猝死”不是意外，而是模式复制。
星耀在电竞领域失败后，立刻将操控手段转移至直播行业。他们不需要选手主动配合，只需要制造一场“意外”，再借舆论发酵，推动平台出台“整顿直播乱象”的政策，从而清退独立主播，扶持自家签约艺人。
而“待定”这个趋势标注，说明有人正在控制事件的爆发节奏——不是自然发酵，而是蓄意延迟。
他起身走到办公桌另一侧，插入加密U盘，登录战队技术后台，输入一串权限指令。
“启动匿名数据抓取协议，目标：星耀旗下主播公开直播流。”
“监测维度：画面帧率波动、语音延迟、后台指令请求频率、观众弹幕关键词密度。”
“触发警报条件：连续三分钟心率模型异常，或单次指令突增超阈值。”
系统弹出确认框，他输入二级密码，授权执行。
任务建立成功，状态显示“运行中”。
他退出后台，打开一个新的文档，标题命名为《直播行业操控风险研判（初稿）》。内容简洁，只列了四点：
1.星耀存在跨行业复制操控模式的迹象；
2.女主播高强度直播与资本利益绑定紧密；
3.“猝死”事件具备可预测性，且已有前置案例；
4.舆情系统首次出现非电竞领域预警，需建立独立监控机制。
他将文档加密，存入名为“灰箱”的私有档案库，访问权限设置为“仅限特定身份触发解锁”。他知道，这个文件最终会交到谁手里。
做完这些，他回到窗前，城市在雨中模糊成一片低光轮廓。他没有开灯，只是站着，视线落在远处一栋亮着直播标志的写字楼。
那栋楼里，此刻至少有十几个直播间仍在运转。
他抬起手腕，表盘上的夜光指针指向一点十三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系统推送，而是一条普通短信。
发件人号码被隐藏，内容只有一行字：
“你盯得太紧了，陈总。”
他盯着那条信息，没有立即删除，也没有回复。手指在屏幕边缘轻轻划过，调出短信元数据。
发送基站位于城东工业区，归属运营商为地方虚拟网，无法溯源。
他点开通讯录，找到技术组负责人的号码，拨了过去。
“把刚才启动的抓取任务，再加一层跳转代理。”他说，“所有数据流经境外中转节点，不留日志。”
电话那头应了一声，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还有，”他顿了顿，“从现在起，所有关于星耀主播的监测数据，分割存储。主库只保留基础流量分析，异常部分单独加密，物理隔离。”
“明白。”
他挂断电话，将手机反扣在桌面。
窗外，雨势稍缓，但风还在刮，吹得玻璃轻微震颤。
他重新打开电脑，进入内部人事系统，调出“暗刃”战队未来两周的公开行程安排。他一条条看过去，确认没有与任何直播平台的联合活动计划。
然后，他点开日历，将今日标记为“一级静默期”，并设置自动提醒：
“每日零点，核查舆情系统推送；
每十二小时，同步直播流监测报告；
禁止任何成员对外提及星耀相关话题。”
他关闭所有程序，站起身，将椅子推回原位。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了一下。
他拿起来，是系统内嵌的日志提醒：
“检测到目标主播林小满直播信号异常：画面延迟1.8秒，语音中断3次，最后一次弹幕刷屏内容为‘姐姐你还好吗’。”
他立刻调出实时监控面板，找到那个直播间。
画面里，林小满靠在椅背上，脸色发白，眼睛半闭，手里还握着麦克风。弹幕疯狂滚动，有人问她是不是不舒服，有人开玩笑说“装病博同情”，也有人开始刷礼物，标题写着“求姐姐别倒下”。
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话，但声音没传出来。
陈砚舟盯着屏幕，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他不能直接报警，没有证据；也不能联系平台，会暴露监控来源。
他只能看着。
画面突然黑了一下，又恢复。
林小满抬起头，勉强笑了笑，声音沙哑：“没事……就是有点累。”
她举起水杯，喝了一口，手在抖。
弹幕渐渐平静，转为鼓励。
陈砚舟缓缓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还不是终点。
他打开加密备忘录，在最新一条记录下补充：
“目标个体已出现生理崩溃前兆，事件可能在未来六小时内发生。
干预窗口极窄，需等待更明确信号。”
他合上电脑，走到门边，顺手关了灯。
黑暗中，只有手机屏幕还亮着，映出他半张脸。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
监控画面里，林小满又一次低头，肩膀微微颤了一下，像是在忍痛。
她的手慢慢滑下，水杯倒在桌上，液体蔓延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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