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四十分，基地走廊的感应灯一盏接一盏熄灭。
陈砚舟穿过安静的行政区，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很轻，但每一步都像落在节拍上。他没有回宿舍，而是推开经理室的门，顺手将外套挂在椅背。电脑屏幕亮起，他调出战队舆情监控后台，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几条热搜词条迅速展开。
“#暗刃终止合作#”正在缓慢爬升，转发量不到两千，评论区被“是不是假赛坐实了”这类猜测占据。另一条由小号发起的词条“#暗刃起诉造谣者#”则几乎无人关注，只在几个电竞论坛的角落里零星冒头。
他盯着数据看了一会儿，打开一个加密文件夹，里面是李燃手机导出的微信记录截图、医院监控时间线、以及那笔五万元转账的银行流水。他将这些信息重新整理，删去所有能直接指向李燃身份的关键内容，只保留账户编号、资金流向和“Z-7”的通信痕迹，生成一份PDF文档。
邮箱界面弹出，收件人填写的是《华娱观察》编辑部的公共投稿邮箱。发送时间设定为五分钟后自动发出。他按下确认，合上电脑。
窗外雨势渐大，玻璃被雨水冲刷出一道道斜痕。他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
同一时间，沈知意正坐在编辑部工位上，手指悬在键盘上方。
她刚把“顶流塌房”审稿意见提交，退回理由写得明确：证据链断裂，信息源不可靠，发布时间与行程冲突。赵明远路过时瞥了一眼屏幕，没说话，只是把烟盒捏得更紧了些，转身进了办公室。
她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消息：【附件已送达，查收公共邮箱。】
她皱眉，点开邮箱，看到那份来自匿名发件人的PDF。文件没有命名，图标是系统默认的文档样式。她点开，快速浏览。
转账账户尾号****3317。
这个数字让她停顿了一秒。她立刻调出自己私藏的资料库，输入编号，关联搜索三年前那起选秀公司资金异常案。页面刷新，一条记录跳了出来：该账户曾作为第三方结算通道，接收来自“星耀文化”旗下的子公司打款，金额累计一百二十余万，用途标注为“选手激励金”。
而当年唯一公开质疑这笔款项去向的报道，出自一篇署名为“陈砚舟”的行业观察文章，发表于他尚未接手战队之前。
她盯着屏幕，呼吸变缓。
再回头比对时间线——陈砚舟发布声明的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四分，李燃账户收到匿名捐赠是凌晨一点二十一分，仅间隔三分钟。而这份PDF里的转账截图，显示李燃的收款时间是凌晨一点二十一分十七秒。
声明发布时间，比银行到账通知还早了三秒钟。
这不可能是回应，而是预判。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风衣。窗外雨声密集，她看了眼时间：两点零七分。基地的安保轮班记录她之前查过，凌晨两点十五分是监控换片的空档，巡逻人员会从东侧绕行训练区。
她必须赶在下一班次前进去。
雨下得很大，她撑伞穿过半条街，在暗刃基地后巷的消防通道口停下。铁门上挂着一把普通挂锁，她从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撬具，动作熟练地拨动了几下，咔的一声，锁开了。
里面是狭窄的楼梯，墙面有些潮湿。她收起伞，贴着墙根往上走，耳朵留意着上方的脚步声。二楼是后勤办公区，三楼才是管理层办公室。她一步步往上，心跳平稳，手指握紧了口袋里的录音笔。
走廊尽头，经理室的门缝里透出一丝光。
她走过去，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陈砚舟坐在办公桌后，正在翻一份纸质文件。听到门响，他抬眼看来，脸上没有意外，也没有起身的意思。
“沈记者。”他把文件合上，放在一旁，“比我预计的晚了十三分钟。”
沈知意站在门口，风衣下摆还在滴水。她没关灯，也没靠近，只是举起手中的录音笔，按下开启键。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她说。
“不然不会把材料发到编辑部邮箱。”他放下钢笔，双手交叠放在桌面上，“你不是唯一收到信息的人，但你是唯一会顺着账户追三年前旧案的人。”
“那份声明是你故意发布的。”她往前走了一步，“你根本不是为了澄清，你是想让舆论误读，逼他们动作。”
“误读是他们的选择。”他语气平静，“我只做了该做的事——终止与可疑资本的合作关系。至于外界怎么理解，那是他们的逻辑问题。”
“可你们根本没签合同。”她声音微沉，“连合作意向书都没有。这种声明，正常人只会发内部通告，不会直接上微博。你在演。”
陈砚舟轻轻点头，“你说得对。我在演。但我也在防。有人想用‘注资’当借口，把假赛的锅甩给资本干预。那我就先撕了这张牌，让他们手里只剩一张废牌。”
沈知意沉默片刻，“所以你放消息给我，是想让我帮你把水搅浑？”
“不是帮你，是让你看清。”他忽然抬头，“你知道李燃那笔五万转账是从哪个资金池出来的吗？不是星耀的主账户，也不是旗下任何注册公司。它来自一个已经被注销三年的壳公司，而这家公司，当年正是你追查选秀黑幕时，唯一没能挖到底的洗钱通道。”
她瞳孔一缩。
“你查过我。”她低声说。
“我查过所有可能看懂这盘棋的人。”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没有看她，“三年前你停笔，是因为证据被封，线人失联。现在同样的手法又出现了，只是换了赛场，换了选手。你还在等什么？等下一个选手被逼到崩溃？”
沈知意没答话。她低头看了眼录音笔，红灯还在闪。
“你不怕我说出去？”她问。
“怕。”他说，“但我更怕没人说。”
她抬眼看他背影。
“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让他们知道，”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脸上，“有人在盯着他们。不是靠爆料，不是靠情绪，而是靠证据链，一步步往前推。你擅长这个。所以我把线索放出去，等你进来。”
“你觉得我是你的棋子？”
“我觉得你是唯一能走下一步的人。”他走回桌前，抽出那份她刚看到的PDF复印件，“这份材料，我只发了你一份。明天早上八点，它就会被系统清除。如果你想用它做点什么，现在就开始。”
沈意往前一步，伸手要接。
陈砚舟却没松手。
两人隔着文件对视。
“你爸当年被封杀前，说过一句话。”他声音低了些，“‘真相不是喊出来的，是走出来的。’你还记得吗？”
她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
他松开手。
她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边缘，凉而利。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照亮她半边脸。
她转身往门口走，手搭上门把时停下。
“如果我报道了，你会否认。”她说。
“当然。”他说，“我必须否认。但只要你写，就会有人查。只要有人查，他们就会慌。他们一慌，就会犯错。”
她没回头。
“那你最好希望，”她说，“我够快。”
门打开，走廊的灯光照进来一瞬。
她走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
陈砚舟站在原地，没动。他重新坐回椅子，打开电脑，调出另一个隐藏界面。屏幕上是一段实时监控画面——沈知意的身影出现在消防楼梯口，正低头查看手中的文件。
他轻轻敲了下键盘，画面切换到医院ICU楼层走廊。
两个穿黑衣的男人正站在308病房外，其中一人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消息，随即转身离开。
他盯着屏幕，指尖在桌面上缓缓敲击。
雨还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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