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老看林修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仅仅是长辈对一个聪明伶俐晚辈的欣赏,更夹杂着一种平辈论交的郑重,甚至是一丝面对未知时的敬畏。
他坚信,这孩子背后站着一位惊天动地的匠作宗师。
同时,他更确定,眼前这个年仅六岁的林修,其心性与眼界,本身就是一个无法用常理揣度的“小怪物”。
离别时,公园里的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杨老没有多言,只是郑重地从自己那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内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巧的笔记本和一支磨得锃亮的钢笔。
纸页在风中哗哗作响,他却稳如泰山,手腕一沉,笔走龙蛇。
片刻后,他撕下那页纸,仔细地对折两次,郑重地塞进林修的手里。纸张上还带着老人温热的体温。
“修儿,拿着。”
杨老的声音低沉而有力。
“以后,无论遇上什么难处,或是单纯想找我这老头子喝杯茶,聊聊天,就拿着它去轧钢厂的家属院找我。这是杨爷爷的一点心意,你务必,千万,要收好!”
林修小小的手掌握住那封信。
他能感觉到那几道折痕下文字的筋骨,更能感觉到这薄薄一张纸背后,所承载的如山般沉重的分量。
这哪里是“一点心意”,这分明是一道足以在四九城横着走的护身符。
……
傍晚,夕阳的余晖将四合院的砖墙染成一片温暖的金红色。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飘出了饭菜的香气,混杂着蜂窝煤特有的味道,构成了这个时代独有的人间烟火。
也就在这时,中院的入口处,响起了一阵独特而轻快的车轮滚动声。
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顺滑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快看!林修回来了!”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整个院子的目光瞬间聚焦了过去。
只见林修推着那辆造型奇特的“神行”手推车,缓缓走进了院子。
而今天,车上载着的东西,更是让所有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那是一只凤凰风筝。
一只巨大到近乎夸张的凤凰风筝!
它被小心地收拢着,但那华美的羽翼,那斑斓的色彩,那栩栩如生的神态,即便是在收敛的状态下,依旧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华贵与霸气。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恰好打在凤凰的头部,那用金粉勾勒的眼眸,竟反射出摄人心魄的光芒。
整个四合院,瞬间炸了锅。
“我的老天爷!这是风筝?这简直是活的凤凰!”
“这……这真是林修那小子做的?他才六岁啊!他娘胎里就开始学木工活儿了吗?”
“这手艺,别说咱们院儿了,就是拿到天桥底下,那也是头一份儿的绝活啊!”
惊叹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院里的人,无论男女老少,此刻都只有一个念头:这林家的小子,真是越来越邪门了!
三大爷阎埠贵作为院里公认的“文化人”和“见识最广的人”,在这种场合下,自然不能失了身份。
他背着手,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迈着他那标志性的四方步,从人群中踱了出来。
他走到风筝前,先是“唔”了一声,拉了个长音,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然后,他才伸出手指,开始了他的“指点江山”。
“嗯……这竹篾的选材,取的是两年生的青竹,韧性尚可,还算讲究。”
他捻了捻自己的山羊胡,一副宗师派头。
“这风筝的骨架结构嘛,中规中矩,是传统的手法。至于这做工,也还算精细,勉强能入眼。”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周围邻居们崇拜的眼神,心中一阵得意。
他清了清嗓子,用一种带着些许惋惜的口吻,下了最终的“判词”:
“不过嘛……这画工,就略显匠气了。色彩用得太满了,反而失了灵动。嗯,匠气太重,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他正说得唾沫横飞,享受着众人仰望的目光,感觉自己文化人的形象又高大了几分。
林修站在一旁,脸上挂着孩童特有的天真笑容,仿佛完全没听懂三大爷这番明褒暗贬的“点评”。
他只是挠了挠头,然后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封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他一脸苦恼地将信递了过去,声音清脆。
“三大爷,您是咱们院里最有文化的人,还是教书的老师,您帮我看看呗?”
“今天我在公园里,遇到一个杨爷爷,他非要给我写封信。可我也不认识几个字,这信上到底写的啥呀?这么重要的东西,我该怎么收着才好呀?”
这番话,正中阎埠贵的下怀。
还有什么比当众为一个“天才”指点迷津,更能彰显自己学识渊博的呢?
“拿来我看看。”
阎埠贵心中得意,一把接过信纸,姿态拿捏得十足。
他甚至还煞有介事地清了清嗓子,准备用自己最富感情的语调,当着全院人的面,将这封信朗读出来,好好地秀一把自己的文化水平。
然而,他的目光,刚刚落在信纸上的那一瞬间。
他准备朗读的声音,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周围的邻居们还伸长了脖子等着,却只看到三大爷的表情,在短短一秒钟内,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见信纸上,是几行龙飞凤舞、铁画银钩的大字。那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而真正让阎埠贵浑身血液都几乎凝固的,是信纸最下方的落款。
那一行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眼球上!
【轧钢厂退休八级钳工:杨兴国】
【致忘年之交林修小友】
八……八级钳工?!
忘……忘年之交?!
阎埠贵的脑袋“嗡”的一声,仿佛有无数只黄蜂在里面横冲直撞!
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猛地一抖,那张薄薄的信纸险些就要飘落在地!
他整个人,彻彻底底地傻了!
僵在了原地!
八级钳工意味着什么?
阎埠贵这个算盘打得比谁都精的人,再清楚不过了!
那不是一个普通的工人等级!那是在整个庞大的轧钢厂里都凤毛麟角的存在!是技术工人的金字塔尖!是走到哪里都要被厂领导奉为上宾的顶级大拿!
这样的人物,其人脉、其地位、其影响力,在整个四九城,都足以称得上一句“横着走”!
可现在……
这样一位通天的大人物,竟然称呼林修这个六岁的娃娃为……“忘年之交”?!
这四个字,比“八级钳工”带来的冲击力还要恐怖一百倍!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赏识了,这是认可!是平等的交往!
林修这小子,他到底是什么妖孽?他怎么可能攀上这种神仙一般的大人物?!
院里众人看着三大爷那副活见鬼的表情,一个个都好奇得不行。
“三大爷,您倒是念啊!上面写的啥啊?”
“就是啊,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
“哎哟,您这手抖得,跟筛糠一样!”
催促声中,阎埠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却感觉嗓子眼干得像是要冒火。
他抬起头,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林修。
而林修,依旧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模样,仿佛根本不知道自己拿出的东西,是怎样一颗引爆全场的重磅炸弹。
“三……三大爷……到底……写的什么呀?”
终于,在众人的不断追问下,阎埠贵颤抖着嘴唇,用一种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把信上的落款给念了出来。
“轧钢厂……退……退休……八级钳工……”
“杨兴国……”
“致……忘年之交……林修小友……”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的牙缝里挤出来的。
当最后一个“友”字落下时,整个四合院,那嘈杂的、充满烟火气的氛围,瞬间消失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动作,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死寂。
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
下一秒,这片死寂被打破。
所有人的脸上,都缓缓地,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同一种表情——
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的震惊、深入骨髓的骇然,以及……浓烈到几乎要溢出来,化不开的嫉妒!
他们,彻底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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