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寒风卷着煤烟味在四合院里打着旋。
中院的空地上，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泡被电线牵着，在风中摇摇晃晃，将所有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鬼魅一般。
全院大会。
这四个字本身就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住户们或坐或站，围成一圈，交头接耳的嗡嗡声被寒风吹得支离破碎。
李昂坐在自家门前的矮凳上，神色平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椅子的扶手。他知道，今晚这场戏，主角是他，但导演，却是前院那几位德高望重的老爷子。
果不其然。
人群中一阵骚动，三大爷闫埠贵站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那张精于算计的脸上，此刻却挂满了痛心疾首。
“各位街坊，各位邻居！”
他的声音不大，却成功让场院安静下来。
“今天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是想说一件咱们院里的大事，一件关乎咱们邻里关系，关乎咱们大院团结的大事！”
闫埠贵顿了顿，目光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人群中几个家里人口多，住房紧张的住户脸上。
“大家伙儿都看看，就说二大爷刘海中家，一家老小七八口人，就挤在那么两间小屋里，孩子们大了，连个转身的地方都没有！这日子，过得多憋屈，多拥挤！”
他捶着胸口，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
“可是，咱们院里呢？”
他话锋一转，视线如同淬了毒的针，直直刺向李昂的方向。
“有的年轻人家里，父母不在了，就剩自己一个人，却占着一个偌大的院子，好几间正房厢房都空着，宁愿让那房子落灰，让那耗子在里面做窝，也不懂得发扬一下风格，帮助一下咱们院里这些住房困难的老邻居！”
话音未落，人群中立刻响起了几声附和。
“三大爷说的在理啊！”
“是啊，空着也是空着。”
李昂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来了。
这顶“自私自利，不顾邻里情分”的大帽子，就这么轻飘飘地扣了过来。
一大爷易中海此时也沉声开口，他那张素来以公正示人的脸上，满是沉重。
“埠贵说的，确实是咱们院里一个很现实的问题。咱们是一个大院，就是一个大家庭。一家有难，八方支援。小昂啊，你年轻，可能还不懂这里面的道理。院里这么多长辈看着你，都是为你好。”
二大爷刘海中更是直接，他挺着肚子，官腔十足地敲了敲桌子。
“我看，这件事就得有个章程！既然是互助，那就得拿出个实际行动来。我提议，应该让李昂把空着的厢房腾出来，优先分配给院里最困难的家庭！”
一唱一和，天衣无缝。
三大爷负责点火，一大爷负责煽风，二大爷负责递刀子。
三位大爷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他们感觉火候已经差不多了。只要他们再鼓动一下，让大家举手表决，形成集体压力，李昂一个年轻人，还能顶得住全院的“民意”？
到时候，这几间房子的分配权，还不是牢牢攥在他们几个大爷手里。
“我提议！”
闫埠贵看准时机，再次高声喊道：“我们应该发扬邻里互助的精神！同意的，就请大家举手表决！”
“我同意！”刘海中第一个举起了手。
几个跟他们关系好的住户，也立刻跟着举起了手。
眼看就要形成定局，逼迫李昂就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三大爷，您先等会儿！”
一个洪亮的嗓音，如同平地惊雷，从后院的方向炸响。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转了过去。
只见后院的许富贵，一个身材壮硕的汉子，排开人群，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他脸上带着几分讥诮的笑，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闫埠贵。
“三大爷，您这高风亮节的，一口一个邻里互助，说得我差点都信了！”
闫埠贵脸色一沉：“许富贵，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
许富贵冷笑一声，声音提得更高了。
“您说的邻里互助，我一百个赞成！可我怎么听说，您这‘互助’，是有条件的啊？”
他环视四周，故意大声说道：“我听说，李昂这房子要是真腾出来了，就只给前院和中院，跟您三位大爷关系好的那几家分。我们后院的，连根毛都捞不着！”
“您这‘互助’，是只助朋友，不助邻居啊？您这心，是不是有点偏到咯吱窝里去啦？”
轰！
此话一出，整个后院的住户们瞬间炸开了锅。
他们之前还真以为是全院受益，此刻一听，才发觉自己完全被当成了摇旗呐喊的傻子。
“什么？还有这回事？”
“三大爷，你给大家伙儿解释解释！是不是真的？”
“好啊，闫埠贵！合着你们拿我们后院的人当枪使呢！”
“不能光好事都让你们前院占了吧！”
质问声、怒骂声、嘲讽声，此起彼伏。
前院和中院那些准备跟着占便宜的住户，此刻也面面相觑，脸上有些挂不住。
场面瞬间失控。
三大爷闫埠贵的如意算盘，被许富贵这一下，当着全院的面给掀了个底朝天。
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指着许富贵，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许富贵抱起胳膊，“那你敢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发个誓，说这房子分出来，前后中院机会均等，谁最困难给谁？”
闫埠贵顿时语塞。
他怎么敢发这个誓？
易中海和刘海中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他们精心布置的局面，被一个莽夫用最粗暴的方式给搅得稀烂。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
一直沉默的李昂，缓缓站起了身。
他一站起来，嘈杂的现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李昂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慌乱，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微笑。
他环视全场，目光从一张张或愤怒、或尴尬、或幸灾乐祸的脸上扫过。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脸色如同调色盘的闫埠贵身上。
“三大爷。”
李昂的声音清朗而沉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您说的对，邻里之间，是应该互助。”
众人一愣，没想到李昂会这么说。
闫埠贵也是一怔，难道这小子服软了？
只听李昂继续说道：“既然大家都有困难，院里房子确实紧张，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地方，也确实有些浪费。我愿意响应三大爷的号召，腾出西厢房的三间屋子，给大家伙儿住。”
这话一出，闫埠贵眼中闪过一丝狂喜。
成了！
然而，李昂接下来的话，却让他脸上的喜色瞬间凝固。
“不过嘛……”
李昂话锋一转，笑意更深。
“这房子，是租，不是白住。大家也知道，这房子是我家祖产，每年都要交房产税，修缮也要花钱。我总不能为了帮大家，自己往里贴钱吧？租金不会贵，按市价来，这合情合理。”
“而且……”
他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
“这三间房，租给谁，不能由三大爷一个人说了算，也不能由我们前院中院的几位大爷说了算。”
李昂的目光扫过全院的每一个人。
“得由咱们全院，所有住户，注意，是所有人，一起投票决定！”
“租给那些真正住房困难，上有老下有小，而且人品好、讲道理、不惹事的住户！”
他最后扬声问道：“大家说，我这个提议，好不好？”
短暂的寂静之后。
“好！”
后院的许富贵第一个扯着嗓子吼了出来。
紧接着，后院的住户们齐声响应。
“好！这个办法公平！”
“就该这样！大家投票，谁也别想搞小动作！”
中院和前院那些没被许诺好处的普通住户，也纷纷叫好。李昂的提议，给了他们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
“好！”
“好！！”
叫好声汇成一股洪流，瞬间淹没了整个院子。
三大爷闫埠贵的阴谋，在这一声声的叫好声中，被彻底击得粉碎。
他站在那里，如遭雷击。
他不仅没能逼迫李昂交出房子，没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许富贵当众将了一军，彻底暴露了他自私贪婪的嘴脸。
更糟糕的是，他一手挑起了前后院的矛盾，让他这位“三大爷”的威信，在今晚，彻底扫地。
他成了全院最大的那个笑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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