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腐豺的尸体横陈在冰冷的碎石滩上,暗红的鲜血缓缓渗入漆黑的土壤,散发出一股浓重刺鼻的腥气。残余的几头豺狗早已呜咽着逃窜进荒原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陈砚双手拄着膝盖,剧烈地喘息着,心脏仍在胸腔中狂跳不止。方才那生死攸关的瞬间,食腐豺的凶猛扑袭以及阿良那雷霆万钧般的解围,让他心有余悸,冷汗早已湿透了内衫,紧紧贴在皮肤上,被荒原的冷风一吹,顿感冰寒刺骨。
意识深处的心灯,因方才强行催动“灼烧”豺狗精神而黯淡了许多,灯焰微弱地跳动着,反馈回的清凉意也带着深深的疲惫。右手指骨因连续的攻击隐隐作痛,周身的肌肉更是酸软不堪,仿佛每一寸都在诉说着方才战斗的激烈。
阿良踢了踢脚边那具无头豺尸,确认它死透了,这才慢悠悠地踱步到陈砚面前。他乱发下的目光冷冷扫过少年狼狈的模样,最后落在他那微微颤抖、却依旧紧紧紧握的右手上。
“手指头没断,算你运气。”他语气依旧粗嘎,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刚才那几下,像什么样子?王八刨坑?还是娘们儿挠痒痒?”
陈砚脸颊瞬间一热,嘴唇抿得紧紧的,无言以对。他心里清楚,自己方才确实毫无章法,完全是凭借着本能和那刚刚获得的一点力量,在慌乱中胡乱招架。
阿良不再看他,转身走向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截枯死的、约有手臂长短、拇指粗细的坚硬蒿草杆。
他轻轻掂了掂这轻飘飘的草杆,随后随意地摆出一个起手式。这姿势并非陈砚所熟知的任何武术架子,反而显得有些松散,甚至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意味,仿佛只是随手拿着根草棍随意比划。
“看好了。”他声音平淡,却透着不容置疑的严肃,“我只演示一次。”
话音未落,他的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
那截枯草杆仿佛瞬间被赋予了生命,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并非简单的直刺,而是沿着一种极其玄奥、契合某种自然韵律的轨迹,向前“递”出!
没有尖锐的破空声,也没有强大的气势爆发。
但就在那草杆尖端划过空气的瞬间,前方空中飘落的几片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枯叶,却无声无息地、齐刷刷地从中间被分成了两半!断面光滑如镜,仿佛它们生来就注定在这条轨迹上被分开,而那草杆,不过是恰好经过了那里。
陈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绝非单纯的力量展现!这和他之前看到阿良击杀沙虿、弹指灭豺所运用的是同样的“理”!一种对力量极致精准、近乎于道的运用!
“这是‘刺’。”阿良手腕再转,草杆由前递变为横掠,动作依旧轻描淡写,轨迹却圆融自然。旁边一块拳头大小的风化石块,悄无声息地缺失了一角,那缺失的部分仿佛凭空蒸发,断面光滑得令人心悸。
“这是‘掠’。”
接着,草杆或点、或抹、或带、或挑……阿良的动作越来越快,那截枯草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舞动间不见丝毫烟火气,却总能在空气中留下一道道契合某种至理的轨迹。周围的碎石、枯枝、甚至流动的空气,只要进入那轨迹范围内,便会无声无息地被分割、被影响。
他并非在演示固定的剑招,而是在阐述一种“道理”——一种如何最省力、最精准、最有效地运用手中“器”,去干预、去破坏、去达成本身目的的“道理”!
陈砚看得如痴如醉,心神完全被吸引。意识深处的心灯似乎也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灯焰不再摇曳不定,而是变得异常专注,努力地映照着那些玄奥的轨迹,试图理解、记忆其中蕴含的“理”。
片刻之后,阿良收势而立,那截枯草杆依旧完好无损,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虚幻的梦境。
他将草杆随手丢给陈砚。
“剑,是延伸。心,是根本。理,是路径。”他重复着之前说过的话,但这次,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重量,直直砸入陈砚的心底,“力十分,出三分,留七分在身,变化由心。蠢人才会把吃奶的力气都甩出去。”
他指了指陈砚手中那截轻飘飘的草杆。
“从今天起,每天挥它一万次。不追求快,不追求力,只追求一点——让你的手,你的胳膊,你全身的骨头肉,都记住刚才那些轨迹的‘理’。”
陈砚紧紧握住那截草杆,入手冰凉粗糙。他尝试着模仿阿良之前的起手式,却感觉全身都别扭极了,手臂僵硬得如同木头,那草杆在他手中仿佛有千钧重,更别提挥出那般玄妙的轨迹了。
“蠢!”阿良毫不客气地骂道,“谁让你现在就学轨迹了?先练最基础的!直刺!什么时候你能用这草杆,刺出刚才那片枯叶的效果,再说下一步!”
他走上前,粗暴地调整着陈砚的姿势:“脚抓地!腰挺直!肩放松!力从地起,贯通周身,达于指尖!不是让你用胳膊捅!”
他每一句指点都伴随着相应的动作纠正,力道不小,拍得陈砚生疼,却也让他迅速理解了发力的要点。
“意随刀走……不,是刀随意走!你的念头到了,力才到!心灯照着发力路线,哪块肌肉绷太紧了?哪处关节卡住了?看得清清楚楚!”
陈砚凝神静气,依言而行。他摒弃一切杂念,将全部心神沉入体内,观想心灯。在微光的映照下,他果然“看”到自己发力时肩膀过于紧绷,手腕僵硬得如同生铁,力量在肘部便已滞涩大半。
他尝试着调整,放松肩膀,意念专注于草杆尖端。
刺!
草杆软绵绵地刺出,歪歪扭扭,毫无威力可言。
“继续!”阿良抱着酒葫芦,靠在一旁的岩石上,冷眼旁观,“一万次!少一次,今天就饿着!”
荒原的风依旧冰冷刺骨,呼呼地吹动着少年单薄的衣衫。
陈砚抿紧嘴唇,眼神却异常坚定。他不再去想那些高深莫测的轨迹,只是反复重复着最基础的直刺动作。
刺出,收回。
再刺出,再收回。
动作笨拙而缓慢,甚至有些可笑。
但他每一次刺出,都依照阿良的指点,用心灯映照自身,调整着呼吸,感受着力量从脚底升起,经腰胯,过脊柱,通肩臂,最终达于草杆尖端的过程。
一开始,毫无变化。
十次,百次……手臂开始酸麻,草杆似乎变得愈发沉重。
三百次,五百次……他早已汗流浃背,呼吸变得粗重,动作也开始渐渐变形。
“停!”阿良的喝声如雷般传来,“灯灭了?看不见自己动作歪到姥姥家了?重来!”
陈砚咬咬牙,再次调整姿势,重新开始。
枯燥,疲惫,痛苦。
但在这极致的重复和心灯的映照下,他确实开始感受到一些极其细微的变化。对自身肌肉的控制似乎精准了一点点,发力似乎顺畅了一点点,那草杆刺出时,似乎也稳定了那么一丝丝。
更重要的是,他隐约触摸到了一点阿良所说的“理”——并非具体的招式,而是一种发力、运劲的底层逻辑。
当他刺到近千次时,动作已然机械,心神却沉浸在一种奇特的专注状态。心灯稳定地照耀着,身体依照最佳路径本能地运转。
某一刻,他一次无意识的直刺,草杆尖端划过空气,竟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嗤”声!
仿佛真的刺破了什么。
虽然转瞬即逝,但那感觉却真实不虚!
陈砚的动作猛地一顿,难以置信地看着手中的草杆。
靠在岩石上的阿良,喝酒的动作微微一顿,乱发下的眼中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讶异,随即又恢复如常,只是淡淡哼了一声:“马马虎虎,总算有点人样了。继续!还差得远呢!”
陈砚精神为之一振,疲惫似乎都减轻了不少。他再次举起草杆,更加专注地投入这枯燥至极的练习之中。
荒原上,只剩下少年不断重复直刺动作的破空声,以及那呼啸而过的、永恒的风声。
一招一式,枯燥重复,却是在为未来的剑道,打下最坚实的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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