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比荒原惯有的死寂更加彻底、更加令人毛骨悚然的死寂,笼罩了盆地中心。
那三个强大、冷酷、逼得陈砚手段尽出、险死还生的影侍,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彻底地从世界上被抹去了。没有惨叫,没有挣扎,没有留下任何存在的痕迹,只有那三对掉落在地、幽幽反光的骨刺,冰冷地证明着方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并非幻觉。
陈砚瘫倒在黑碑底座下,浑身冰冷,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瞪大了眼睛,瞳孔因极致的惊骇而放大,死死盯着那三对骨刺,又猛地转向身后光滑如镜的黑色碑体。
心脏疯狂擂鼓,几乎要撞破胸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剧烈的颤抖,左肩的剧痛在这巨大的精神冲击下似乎都变得麻木。
这……这到底是什么力量?
这黑碑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刚刚……“看”了那些影侍一眼,然后就……没了?
那自己呢?自己刚才也靠它这么近,甚至触碰了它,为什么没事?是因为《道理经》的共鸣?还是因为它只是排斥“杀意”和“扰动”?
无数的疑问和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遍全身。他下意识地想要远离这座诡异的黑碑,身体却因脱力和伤势而动弹不得。
他背靠着冰冷光滑的碑体,大口喘息,努力平复着几乎要崩溃的心神。意识深处,心灯的光芒微弱却异常稳定地燃烧着,那古老气息的滋养似乎让它变得更加凝练,死死护住他最后一丝理智不被这恐怖的未知所吞噬。
过了许久,那席卷全身的战栗才稍稍平息。
他必须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这黑碑太诡异,太危险了!虽然它刚才似乎无意中救了他,但那种绝对、冷漠、视生灵如草芥的抹杀方式,比任何明面上的敌人更加令人恐惧!
他挣扎着,用未受伤的右臂支撑起身体,每动一下,左肩都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
艰难地坐起身,他看向左肩。那个被骨矢洞穿的伤口周围,血肉已经变成了骇人的青黑色,并且还在缓慢地向上蔓延,整条左臂几乎失去了知觉。那股阴冷的异力依旧盘踞在伤口深处,不断侵蚀着生机。
必须处理伤口!否则不等追兵再来,他自己就会因伤势过重或者这阴毒异力而死!
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那三对影侍掉落的骨刺上。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忍着痛,挪过去,用右手捡起其中一对。
骨刺入手冰凉,质地坚硬无比,表面那些幽蓝的符文已经黯淡,却依旧散发着淡淡的危险气息。这显然是极好的材料,但他现在没时间研究。
他的目光投向盆地更深处。那里的能量乱流被黑碑的气息抚平后,显露出更多残破的遗迹,或许能找到一些相对安全的地方暂时藏身。
不能往回走,东南方向肯定是死路。只能继续向北,深入这片更加未知、更加危险的区域。
他深吸一口气,用右手支撑着地面,试图站起来。
试了几次,都因为左肩剧痛和脱力而失败。失血过多让他头晕目眩。
就在他几乎要再次瘫倒时,目光无意间扫过光滑的黑碑碑面。
那上面似乎……有光?
他凝神看去。只见平滑如镜的黑色碑面上,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些极其淡薄、若隐若现的银色光点。这些光点并非静止,而是在缓缓流动、组合,构成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玄奥复杂的图案和线条。
这些图案……似乎有些眼熟?
他猛地想起!在获得《道理经》那晚,意识沉入那片黑暗空间,看到青铜古灯和玉册时,灯盏和玉册表面,似乎就刻着类似的、但更加复杂精密的纹路!
这黑碑……和心灯、道经……同源?!
这个发现让他心头巨震!
难道这黑碑并非邪恶之物,而是某种……守护者?或者记录者?与《道理经》有着极深的渊源?
所以它才没有伤害自己,甚至无意中帮自己驱散了影侍?
那它刚才抹杀影侍,是因为影侍的杀意触犯了某种……“规矩”?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理解这其中的关联时——
怀中的《道理经》玉册,再次传来了清晰的悸动!
这一次,不再是单纯的共鸣,而是一种……渴望?一种指向明确的牵引!
牵引的方向,并非来自黑碑内部,而是指向盆地更北方,那片能量虽然平复、却依旧被更多巨大残骸阴影所笼罩的深处!
那里……还有东西?另一块碎片?还是……与这黑碑、与道经相关的其他事物?
陈砚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危机与机遇,如同双生藤蔓,紧紧缠绕。
留下,靠近这神秘的黑碑,或许能借助它的气息压制伤势,甚至……尝试沟通?但风险极大,这黑碑的“规矩”难以捉摸,刚才那抹杀的一幕太过骇人。
离开,依照道经的指引继续向北,寻找新的契机,但也意味着要拖着重伤之躯,再次踏入完全未知的险境,可能随时倒下。
如何抉择?
他看着碑面上那些流动的、与心灯道经同源的银色光纹,又感受着怀中玉册那急切的牵引。
最终,他一咬牙。
不能留下!这黑碑的力量层次太高,太不可控。与其将命运寄托在这未知的“规矩”上,不如依靠自己和《道理经》的指引去搏一线生机!
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的气力,以右臂和右腿支撑,艰难地站了起来。身形晃了晃,险些再次摔倒,但他死死咬住牙关,稳住了。
他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神秘的黑碑,将碑面上那些玄奥的光纹努力记在心底。然后,他转过身,拖着几乎废掉的左臂,一步一步,朝着道经指引的北方深处,踉跄走去。
每一步都踩在废墟的碎石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片被黑碑力量净化后的死寂盆地中,显得格外清晰和孤独。
他不敢回头。
背后的黑碑,如同一个沉默的、冰冷的见证者,目送着这重伤的少年,一步步融入北方更加深沉的阴影之中。
新的旅程,或者说,新的逃亡,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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