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卷着碎雪,像是往天上撒了一把冰冷的盐。
四合院中院里,几盏昏黄的白炽灯泡被电线拉扯着,在寒风里摇摇欲坠,光影晃动,将一张张或期待、或麻木、或幸灾乐祸的脸切割得明暗不定。
家家户户都搬出了自家的板凳、木墩,围成一个松散的圈。人们的哈气在灯光下凝成一团团白雾,又被风吹散。
刺骨的寒冷,丝毫没能吹散这群人骨子里对热闹的渴望。
李卫国就在这时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他一出现,院子里嘈杂的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带着审视、惊讶,还有掩饰不住的嫉妒。
他身上穿着一件崭新的深蓝色工人制服,笔挺的布料没有一丝褶皱,肩线、袖口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精准。这身衣服,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肩膀宽阔,腰身利落。在这一群穿着臃肿棉袄、颜色灰扑扑的邻居中间,他显得鹤立鸡群。
这已经不是气质的改变,而是阶级的碾压。
“我的天……那是李卫国?”
一个嫂子下意识地捂住了嘴,眼睛里满是惊艳。
“这才几天没见,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这身板,这气派!”
“这衣服是新的吧?百货大楼里得不少钱和布票呢!你看那料子,真板正!跟厂里宣传画上的劳模一个样!”
议论声如同潮水般涌来,李卫国面色平静,心里却是一片清明。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在这个看重身份和“面子”的年代,一套得体的行头,就是最直接的名片。它能无声地告诉所有人:我李卫国,已经和你们不一样了。
不远处,一个穿着得体,气质明显与整个院子格格不入的女人,也正看着他。
娄晓娥。
她坐在自家门前的小椅子上,双手拢在袖子里,姿态端庄。当李卫国出现时,她那双清澈的美目中,清晰地划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异彩。
她从未认真注意过院里这个沉默的年轻人。
印象里,他总是低着头,话不多,在人群里毫不起眼。
可今天,他就像一块被擦去了尘土的璞玉,骤然绽放出了夺目的光芒。那挺拔的身姿,沉稳的气场,与自己那个整天油嘴滑舌、身形猥琐的丈夫许大茂放在一起,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她心里生出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向往。
李卫国感受到了她的注视,却只是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便找了个不显眼的位置坐下,静静等待好戏开场。
“咳咳!”
二大爷刘海中重重地咳嗽两声,官瘾十足地拍了拍桌子。
“人都到齐了,现在开会!”
大会正式开始。
许大茂“噌”地一下就站了起来,迫不及待地跳到场中央。他指着傻柱的方向,一张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唾沫星子随着他的控诉喷溅在冰冷的空气里。
“一大爷!二大爷!三大爷!各位街坊邻居!你们可得给我评评理啊!”
他把自己描绘成了一个勤劳致富,却惨遭黑手的无辜受害者,声泪俱下地控诉着傻柱偷鸡的“恶行”,仿佛那只老母鸡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儿子。
“我那只鸡!是专门给我媳妇儿补身子的!每天一个蛋,我容易吗我!结果呢?就被他何雨柱这个天杀的给偷了!现在就在他锅里炖着呢!这还有没有王法了!”
傻柱坐在对面,梗着脖子,脸红筋涨。
“你放屁!许大茂,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偷你家鸡了?你拿出证据来!”
他自然是矢口否认。
眼看两人又要吵作一团,坐在上首的三大爷阎埠贵,慢悠悠地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
他清了清嗓子,端起了他那副知识分子的架子,慢条斯理地开口,每一个字都透着算计。
“傻柱,先别激动。”
“许大茂说你偷鸡,你说你没偷。这事儿呢,咱们得讲证据。”
他顿了顿,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光,直勾勾地盯着傻柱。
“那你倒是说说,你家锅里现在炖着的那只鸡,是从哪儿来的?”
这个问题,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切中了要害。
院子里再次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聚光灯一样,死死地钉在了傻柱的身上。
只见傻柱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那双不算灵光的眼睛开始滴溜溜地乱转,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用一种求助的眼神,望向了人群中的秦淮茹。
秦淮茹坐在小板凳上,怀里抱着小当,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焦急和柔弱。她迎上傻柱的目光,几不可查地对着他,用力地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鼓励”和“信任”。
这个微小的动作,仿佛给傻柱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他猛地挺起胸膛,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吸一口气,编造出了一个让全院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奇葩理由。
“这只鸡!”
他声音洪亮,充满了底气。
“是我从我们厂里食堂带回来的!”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从食堂带回来的?这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然而,傻柱接下来的话,直接让所有人的思维都宕机了。
他一脸正气,用一种“我为人民做贡献”的语气,大声宣布道:
“它是只病鸡!”
“身上长了个大瘤子!按厂里的规定,这种鸡是要深埋处理掉的!”
傻柱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越来越大,充满了委屈和愤慨。
“我寻思着,这好歹是块肉啊!就这么扔了,不是浪费国家粮食吗?我本着‘勤俭节约’的伟大精神,才把它拿回来,准备自己吃了!”
“我这是做好事!是响应号召!你们不表扬我就算了,还冤枉我偷鸡!”
说到最后,他还扭头对着许大茂,露出一副嫌恶的表情。
“再说了,那鸡都病成那样了,长着瘤子呢!许大茂,你还要啊?你吃下去就不怕闹肚子,窜稀窜到天亮?”
话音落下。
整个四合院,陷入了一片死寂。
北风呼啸的声音,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张着嘴巴,仿佛被一道天雷劈中了脑门。
他们面面相觑,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匪夷所思。
病鸡?
长瘤子的鸡?
勤俭节约?
这都什么跟什么?
这清奇的脑回路,这惊世骇俗的辩解,彻底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认知。
空气凝固了足足有五秒钟。
“噗嗤——”
不知是谁第一个没忍住,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这声笑,就像一个信号。
紧接着,一阵压抑不住的、此起彼伏的窃笑声,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人们纷纷低下头,肩膀剧烈地抖动着,想笑又不敢大声笑的表情,让整个场面显得无比诡异和滑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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