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许大茂家的屋子内,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
桌上的灯泡散发着昏黄的光,将墙上人影拉扯得扭曲变形。一盘花生米没动几颗,那瓶二锅头的标签已经被酒渍浸透,瓶身见了底。
许大茂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桌面,脖子上的青筋随着每一次粗重的呼吸而起伏。
他抓起酒杯,手腕一抖,辛辣的液体便灌入喉咙,灼烧感从食道一路蔓延到胃里。
自从修冰箱那件事之后,李卫国这个名字就成了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
更要命的是那套“人体生物电场”的狗屁理论。
那番话听起来玄之又玄,偏偏又带着一股子让人无法辩驳的“科学”味道,日日夜夜在他脑子里盘旋。
这让他既无法将责任完全推卸出去,又拉不下脸承认问题可能真出在自己身上。
屈辱和憋闷发酵成了无名邪火,只能靠酒精来浇。
李卫国就坐在他对面。
他是被许大茂以“感谢兄弟仗义出手”的名义硬拉过来的。
此刻,他神情淡然,修长的手指偶尔从盘子里捏起一粒花生,剥开红皮,将花生仁扔进嘴里,动作不疾不徐。
他的眼神平静,倒映着许大茂癫狂的醉态,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许大茂此刻的状态。
一个被虚荣、嫉妒和自卑充满到极限的皮囊,内里早已腐烂不堪。
只需要最轻微的触碰,就会轰然炸裂。
里屋的门帘被掀开,娄晓娥走了出来。
她身上那件干净的布拉吉,在这间充满酒气和压抑的屋子里显得格格不入。
当她的目光落在桌上空了大半的酒瓶和烂醉的丈夫身上时,那双原本还算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厌恶与失望。
她走上前,伸出手,试图拿走许大茂攥着的酒杯。
“别喝了,大茂,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长久忍耐后的疲惫。
这句在任何一个正常家庭里都再寻常不过的劝慰,却精准地命中了火药桶的引信。
“啪!”
一声脆响。
酒杯被许大茂狠狠掼在水泥地上,应声碎裂,玻璃碴子混着残酒四下飞溅。
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之大,让身后的椅子都翻倒在地。
通红的双眼死死锁定在娄晓娥身上,积压了无数个日夜的怨毒,在酒精的催化下,冲破了理智的最后一道闸门。
“上班?”
“上什么班!”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尖利地划破了屋内的死寂。
他抬起手,一根手指几乎要戳到娄晓娥的鼻尖上。
“老子在外面点头哈腰,陪领导喝酒,陪社员熬夜放电影,是为了什么?啊?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可你呢!”
他的音量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带着恶毒的怨恨。
“你这个不下蛋的母鸡!结婚这么多年,连个屁都放不出来!让老子在院里头都抬不起来!人家背后怎么戳我脊梁骨,你知道吗!”
娄晓娥的身体剧烈地一颤。
那句“不下蛋的母鸡”,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烙在她心上,让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许大茂的怒火却丝毫没有平息的迹象,反而愈烧愈旺。
他像是要把这些年所有见不得光的阴暗心思,一次性全部倾泻出来。
“你个资本家的小姐,打心眼儿里就瞧不起我这个放映员吧?”
“怎么着,嫁给我委屈你了是吧?”
他往前逼近一步,脸上带着狰狞的嘲讽。
“我告诉你,要不是你家那点破事,你以为我许大茂能娶你?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是你!是你害得我在院里、在厂里,见着谁都跟矮了一头似的!”
“我呸!”
一口浓痰被他吐在娄晓娥脚边。
一句句,一声声。
那些淬了毒的话语,不再是刀子,而是变成了无数条啃噬血肉的毒虫,钻进娄晓娥的身体里,疯狂撕咬着她最后一点尊严和情感。
她看着眼前这个面目狰狞、言语刻薄的男人。
他的五官还是熟悉的五官,但组合在一起的表情,却陌生得让她感到刺骨的寒冷。
多年的夫妻情分。
那些曾经的温存和期盼。
在这一刻,被他亲手撕扯得支离破碎,连一丝一缕都未曾剩下。
她没有哭。
也没有争吵。
她只是静静地站着,身体僵直。
那双曾经看向他时还带着爱意的眼睛,里面的光亮,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一点地熄灭。
最终,只剩下无尽的冰冷。
和一片死寂的绝望。
李卫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慢条斯理地将最后一粒花生米送进嘴里,轻轻咀嚼。
他心里一片清明。
这段婚姻,从今晚这一刻起,算是彻底走到了尽头。
灰烬之上,才有新生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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