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斯科餐厅。
空气中弥漫着黄油、烤肉与咖啡混合的浓郁香气,与悠扬婉转的小提琴曲交织在一起,将四合院里那股挥之不去的煤烟味和人言嘈杂彻底隔绝在外。
银质的烛台映照着洁白的桌布,光晕柔和。
娄晓娥握着冰凉的玻璃杯,杯壁上的水汽濡湿了她的指尖。
她有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
久到她几乎快要忘记,牛排要几分熟,红菜汤该配哪种面包。
她的生活,早已被酱油、咸菜和无尽的争吵填满。
李卫国安静地看着对面的女人。
她穿着一件得体的布拉吉,虽然款式有些旧了,但依旧能看出良好的剪裁。她的坐姿很直,那是从小养成的习惯,可她的肩膀却总是习惯性地微微内扣,带着一丝不自觉的防备与退缩。
此刻,在那舒缓的音乐声中,她的肩线终于放松下来,嘴角也噙着一抹发自内心的、浅淡的笑意。
那笑容,像冬日里化冻的溪流,带着一丝生涩,却真实无比。
时机到了。
李卫国将手中那把德国产的餐刀轻轻放在瓷盘边上,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带着终结意味的轻响。
他用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优雅,眼神却已经从平和转为锐利,笔直地刺向娄晓娥。
“嫂子,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他的声音不高,却瞬间穿透了小提琴的旋律,清晰地传入娄晓娥的耳中。
“很好。”
娄晓娥的目光从远处拉琴的乐手身上收回,带着几分恍惚。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么放松过了。”
她的声音里,藏着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委屈和怀念。
“这就对了。”
李卫国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交叠在餐桌上,形成一个极具压迫感的姿态。
他的目光灼灼,不再有丝毫掩饰。
“你本就属于这样的地方。”
“你是一个有知识、有见识、有品位的女性,你不应该被困在四合院那个充满算计和羞辱的泥潭里。”
泥潭。
这个词,精准地击中了娄晓娥的内心。
她眼前的美味,口中的红酒,瞬间失去了味道。
一幕幕画面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
许大茂醉酒后的谩骂,邻里之间或同情或看好戏的眼神,还有婆婆那句日复一日、尖酸刻薄的“不下蛋的鸡”。
那些她强迫自己遗忘和忍受的东西,被李卫国这句话轻而易举地全部翻了出来,血淋淋地摆在面前。
李卫国的话语没有停顿,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经过精心计算的石子,准确地投进她早已波涛汹涌的心湖。
“许大茂给不了你想要的尊重,那个家也给不了你想要的温暖。”
他没有再提那些神神叨叨的伪科学,那只是敲门砖。现在,他要直捣黄龙,击溃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那段婚姻,对你来说就是一个牢笼。”
“一个用邻里唾沫、用所谓‘本分’、用他那可怜的男性自尊打造的牢笼。而你,就是被困在里面的囚徒。”
娄晓娥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她握着杯子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囚徒……
是啊,她就是一个囚徒。
李卫国看着她的反应,嘴角的弧度不变,继续加码。
“你还年轻,你的人生不应该就这么耗下去。”
“离开他,去追求你自己的新生活。”
“我相信,凭你的能力,凭你家里的帮助,你完全可以活得比现在精彩一百倍!”
“一百倍!”
这三个字,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狠狠砸进了娄晓娥的耳朵里。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眼神真诚得可怕,里面没有一丝一毫的轻浮与调戏,只有一种纯粹的、强大的力量感,仿佛在告诉她,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是啊。
我为什么要忍受这一切?
我凭什么要被他那样羞辱?
我娄晓娥,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到大,何曾受过这等委屈?就为了一个男人,为了一个所谓的“家”,我就要被钉在耻辱柱上,被所有人指指点点,熬干自己的一生?
凭什么!
那团早已被岁月和屈辱压得只剩灰烬的反抗火焰,在这一刻,被彻底地点燃了。
不,它不是被点燃。
它是爆炸了!
多年积压的委屈、不甘、愤怒、压抑,在这一瞬间冲破了所有的枷锁,尽数爆发。
她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但那不是泪水,是燃烧的怒火。
她的眼神,也从之前的迷茫和脆弱,变得异常坚定,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锋利。
她放下水杯,双手撑着桌沿,慢慢地、一寸寸地挺直了自己佝偻已久的脊梁。
她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餐厅里自由而高雅的空气,全部吸入肺腑,来涤荡尽身体里那些来自四合院的污浊。
“李卫国。”
她开口,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
“你说得对。”
她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充满了决绝。
“这个婚,我必须离!”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
悠扬的小提琴声,邻桌的谈笑声,都离她远去。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这六个字,在反复回荡,如同最庄严的宣誓。
李卫国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重新亮起的光,看着她身上那种破茧重生的气势,欣慰地笑了。
那笑容,是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满意,也是棋手落下制胜一子的从容。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娄晓娥的人生棋局,将彻底脱离原来的轨道。
而执棋者,已经换了人。
这盘棋,将由他来书写新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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