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冬天，风是刮骨的刀。
与许大茂彻底决裂后，娄晓娥的世界失去了所有颜色。
娘家的四合院安静得可怕，那份静谧不再是慰藉，而是一种沉闷的、令人窒息的真空。她整日枯坐在窗前，看着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杈，觉得那就像是自己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未来。
多年的婚姻，换来的是“不下蛋”的羞辱和一场空。
解脱感是有的，但更汹涌的，是浪潮般将她淹没的失落与迷茫。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就此枯萎了。
就在这时，李卫国出现了。
他没有多余的安慰，只是站在她面前，身上带着一股子驱散了满室阴霾的勃勃生气。
“嫂子，别琢磨那些糟心事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笃定。
“今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李卫国看着她黯淡的眼眸，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一个许大茂就算把脚后跟踮断了，也够不着的地方。”
这句话，像一根火柴，瞬间划破了娄晓娥心底的死寂。
一丝微弱的好奇，从灰烬中重新燃起。
她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
……
车子停下时，娄晓娥的呼吸停顿了。
眼前是一栋雄伟的建筑，带着浓郁的斯拉夫风格，在周围一片青砖灰瓦的京城建筑群中，显得卓尔不群，甚至带着几分傲慢。
莫斯科餐厅。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
年少时，父亲还未被摘掉“红顶商人”的帽子，她曾是这里的常客。穿着漂亮的小皮鞋，牵着父母的手，骄傲地走进那扇金碧辉煌的旋转门。
那时的天，是蓝的。
那时的她，是娄家众星捧月的大小姐。
可现在……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朴素的棉衣，指尖微微蜷缩起来。记忆中的场景熟悉得让她心痛，现实的距离又陌生得让她胆怯。
门口穿着笔挺制服的门童，目光平视，不带一丝温度，却无形中散发着一种审视的气场。那扇锃亮的黄铜旋转门，缓缓转动，映出她苍白而犹豫的脸。
这里的一切，都在彰示着它的阶级与门槛。
“我们……能进去吗？”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自卑。
“当然。”
李卫国的回答斩钉截铁。
他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那笑容里有一种能安抚人心的力量。他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在她面前晃了晃。
那不是钱，也不是票。
而是一张印刷精美的硬质卡片，上面印着俄文和烫金的厂徽。
“厂里奖励的‘特殊招待券’。”
李卫国轻描淡写地解释，声音压得很低，只让她一个人听见。
“专门用来招待外宾和有突出贡献的技术人员。我攻克了几个技术难题，杨厂长特批的。这玩意儿，不对外，有钱都买不着。”
这个理由，天衣无缝。
它完美地解释了来源，更在无形中，再次拔高了李卫国在她心中的形象。
他不是靠投机倒把，而是靠真正的、被领导认可的实力，站在这里。
娄晓娥心中的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李卫国坦然地走到门前，将那张“招待券”递给门童。门童看了一眼，脸上的表情瞬间从公式化的严肃变得恭敬起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随着旋转门的转动，外面那个灰色的、喧嚣的、充满了算计与不堪的世界，被彻底隔绝。
一股混合着烤面包、浓郁黄油和罗宋汤的温暖香气，扑面而来。
奢华的水晶吊灯垂下万千光芒，照得整个大厅亮如白昼。地面光可鉴人，洁白的桌布上，银质的餐具反射着璀璨的光。悠扬的俄罗斯小提琴曲在空气中流淌，周围的客人们衣着得体，轻声交谈，举手投足间都透着一股优雅。
娄晓娥坐在被拉开的、铺着柔软坐垫的椅子上，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
太久了。
她已经太久没有回到过这样的环境里了。
四合院里的煤烟味、争吵声、许大茂的咒骂、邻居们探究的眼神……那些如同附骨之疽的东西，在这一刻，被这奢华而温暖的氛围涤荡得干干净净。
她重新挺直了腰背。
在这里，她不是那个“不下蛋”的许大茂媳妇。
她是娄晓娥。
是曾经那个见过世面、懂得品鉴、被富养长大的娄家大小姐。
这种被剥夺已久的身份感，让她几乎热泪盈眶。
穿着白衬衫黑马甲的服务员彬彬有礼地送上菜单。
李卫国没有看她，直接熟练地点了菜。
“红菜汤，罐焖牛肉，奶油烤鱼，再来一份首都沙拉。”
他的从容与淡定，与这里的环境完美地融为一体，仿佛他生来就属于这里。
当精致的西餐一道道被端上桌时，娄晓娥看着那盛在白瓷碗里、色泽浓郁的红菜汤，看着那用陶罐焖得酥烂、香气四溢的牛肉，看着那浇上了奶白色酱汁、散发着焦香的烤鱼，一束久违的光彩，终于在她眼中重新闪烁起来。
她拿起刀叉，动作有些生疏，却依然优雅。
对面的男人正专注地替她切割着盘中的牛排，他的动作不快，却很稳，每一刀下去，都精准而有力。然后，他将切好的、大小均匀的牛排块，连同盘子一起，轻轻推到了她的面前。
娄晓娥的心脏，被这一个细微的动作狠狠撞了一下。
一股暖流，从心底最深处涌起，瞬间流遍了四肢百骸。
她抬起眼，怔怔地看着对面这个年轻的男人。
他察觉到她的目光，抬起头，对她露出一抹温和的笑。
这个男人。
他不仅仅是在请她吃一顿饭。
他是在用一种强势而不容拒绝的方式，将她从泥潭里拽了出来，洗掉她满身的污泥，告诉她，她本该活在阳光下。
他不仅给了她最需要的慰藉，更带她重温了最美好的过去。
最重要的是，他让她亲眼看到了另一种崭新的、充满希望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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