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正放到激烈处。
大荧幕上，英雄的炮兵部队正在对敌人的阵地进行最后的饱和式炮击，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露天放映场，上千名工人的情绪被彻底点燃，攥紧了拳头，跟着画面里的冲锋号无声呐喊。
突然。
画面猛地一抖，扭曲成一团混乱的雪花。
滋啦——！
一声刺耳的电流爆响，像是撕裂了夜空。
整个大荧幕，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的漆黑。
唯一剩下的，只有放映机内部机件空转时，发出的那单调、孤独的“咔哒、咔哒”声。
短暂的错愕之后，积攒的情绪轰然炸开。
“搞什么啊！”
“怎么黑屏了？我正看到关键地方呢！”
“会不会放电影啊？不行就滚下去！”
上千人的放映场，一瞬间从鸦雀无声的沉浸，变成了嘈杂混乱的菜市场。抱怨声、嘘声、夹杂着孩子被惊吓后的哭闹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放映台上，负责今晚这场盛事的许大茂，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灯光一打，他那张因为惊慌而煞白的脸，和他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清晰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妈的，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心里咒骂一声，手忙脚乱地扑到那台老旧的放映机上。
这台机器是他吃饭的家伙，也是他炫耀的资本。可此刻，这台冰冷的铁疙瘩，却成了公开处刑他的刑具。
他拧开外壳，一股焦糊味混杂着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里面的线路密密麻麻，在他因为紧张而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成一团无法理解的乱麻。
“是保险烧了？”
他哆哆嗦嗦地去检查保险丝，完好无损。
“线路接触不良？”
他把几根主线路拔了又插，插了又拔，机器依旧只发出那催命般的“咔哒”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台下的嘘声越来越响，甚至有人开始不耐烦地跺脚，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震动。
许大茂的汗水已经浸透了后背的衬衫，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让他更加心烦意乱。他的眼角余光，不受控制地瞟向了前排的某个位置。
那里，坐着秦京茹。
他能想象到，那个他吹嘘了一下午的农村姑娘，此刻正用怎样失望的眼神看着他。
一想到自己在心仪的姑娘面前，在全厂领导和工人面前，出了这么一个天大的丑，许大茂的脸就一阵红一阵白，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就在这片焦灼的混乱中，一个意想不到的变故发生了。
坐在前排，正替许大茂尴尬得脚趾抠地的秦京茹，忽然睁大了眼睛。
她看到，领导席的正中央，那个不怒自威的红星轧钢厂一把手，杨卫民厂长，竟然亲自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在那个年代，领导与群众之间有着清晰的界限。厂长的一举一动，都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
他这一站，周围的喧哗声都奇迹般地小了下去。
无数道目光，汇集到杨厂长身上。
只见杨厂长眉头紧锁，脸色严肃，没有理会台上急得团团转的许大茂，反而转身，迈开步子，径直朝着后排的普通工人席位走去。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们的厂长穿过人群，最后，停在了一个年轻人的身边。
那个年轻人坐得笔直，在周围焦躁的人群中，他那份镇定显得格外突出。
秦京茹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认得那个人，正是下午才见过的李卫国。
然后，让她毕生难忘的一幕出现了。
杨卫民厂长，这个执掌着上万人命运的大人物，竟然微微俯下身，对着那个年轻人，用一种近乎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请求的语气说道：
“小李师傅，看来得麻烦你了。”
轰！
这句话，仿佛一颗重磅炸弹，在寂静的人群中炸开。
全场上千道目光，刷的一下，从厂长身上，瞬间转移到了那个被他称为“小李师傅”的年轻人身上。
那人，正是李卫国。
他没有丝毫的受宠若惊，也没有半点普通工人见到厂长的局促。
他只是平静地抬起头，对上杨厂长的目光，从容地站起身。
“嗯。”
一个简单的音节，代表着他应下了此事。
然后，他在全场工人或震惊、或好奇、或探究的注视下，迈开双腿，不慌不忙地，一步一步，走向了那个万众瞩目的放映台。
远处的角落里，傻柱正抱着胳膊，幸灾乐祸地看着许大茂的窘境，嘴里还小声嘀咕：“孙子，让你嘚瑟，这下傻眼了吧！”
可下一秒，当他看到杨厂长亲自去请李卫国时，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滚圆。
“嘿，这小子……”
“他什么时候跟厂长关系这么好了？”
傻柱的脑子里塞满了问号。他印象里的李卫国，不就是个刚来的技术员吗？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面子，能让杨厂长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亲自放下身段去请？
秦京茹更是看得目眩神迷。
她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脸颊也因为过度激动而泛起红晕。
下午那个萍水相逢的英俊青年，那个修好了她姑姑家收音机的身影，此刻，竟然在全厂的注视下，被厂长亲自请出。
这份待遇，这份荣耀，这份从容不迫的气度，瞬间在她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怎么也想不到，一个看似普通的工人，竟然有这么大的能量！
而台上，许大茂的脸色，在看到李卫国走上来的那一刻，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如果说刚才只是丢脸，那么现在，就是公开的羞辱。
他宁愿自己今天把这事彻底搞砸，被领导批评，被工人唾骂，也不想被李卫国，被这个下午才刚刚用一台收音机狠狠踩了自己一脚的家伙，再次比下去！
嫉妒和怨毒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疯狂燃烧。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卫国，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登上台阶。
李卫国每走一步，许大茂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在万众瞩目之下，李卫国登上了放映台，全场看他表演的时刻，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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