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书阁 > 历史小说 > 汉铭千古传 > 第十二章 以命相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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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忠正往炉子里添柴,听到这话,动作顿了顿,后背绷得笔直。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缓转过身,眼底满是疲惫与痛楚,声音沙哑得像是磨过砂纸:“他这是先天肺疾,打小就有。当年他娘生他时难产去世,他在娘胎里憋了太久,生下来就弱得只剩一口气。这些年我带着他跑遍了荆州、益州的名医,都说这病根扎得太深,只能靠汤药吊着,能不能活下来,全看天意。”

他指着陶罐里的草药,语气里满是无奈:“这些年我也学了些粗浅的医术,知道哪些草药能暂时压制他的病情。刚才他那是肺腑出血,若不是我及时点了穴位,怕是……”后面的话他没说出口,但眼中的后怕却藏不住。

郭碧和郭凝也吓得脸色发白,郭碧攥着郭凝的手,小声说:“黄叙哥哥好可怜…我们的蜜饯还没给他吃呢……”郭凝也红了眼眶,看着床上的黄叙,轻轻点了点头。

黄忠替黄叙擦拭了一下胸口处的血水,接着说道:“此次出游也是叙儿心思已久,我才向军中告假才得以带叙儿出来游历一番,只怕日后没机会了……”

黄忠说完这话,像是被抽走了全身力气,原本挺拔的脊背竟微微佝偻下来,抬手替黄叙擦拭胸口血水时,指节都在轻轻颤抖。他往日里束得整齐的发髻,不知何时散了几缕灰白的发丝,垂在脸颊旁,衬得那张素来刚毅的脸庞,竟添了几分老态,仿佛刚才那短短几句话,就将他十几年支撑的坚韧,都磨去了大半,整个人瞬间老了十几岁。

“日后没机会了……”

这句话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张鲁心上。他看着黄忠眼底深藏的绝望,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微弱的黄叙,想起昨天宴席上黄叙接过蜜饯时腼腆的笑,想起他道歉时小声的模样,心里忽然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

他上前一步,轻轻拉住黄忠的衣袖,声音比刚才更显坚定:“黄叔,你信我吗?”

黄忠闻言,动作顿了顿,低头看向张鲁。那双总是带着锐气的眼睛,此刻满是自嘲的笑意,他缓缓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张公子,不是不信你,是…是这世道太狠了。这些年,我带叙儿求过的名医,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他们有的说能治,最后却让叙儿遭了更多罪;有的干脆说没救,让我早点准备后事。连那些拿着朝廷俸禄的太医,都束手无策,我还能信什么呢?”

他抬手摸了摸黄叙冰凉的脸颊,眼底的痛楚几乎要溢出来:“我也想信,可我不敢赌,这是叙儿的命,我赌不起啊。”

“我用我的命跟您赌!”

张鲁突然提高声音,眼神亮得惊人,像是有团火在里面燃烧。他攥紧黄忠的衣袖,一字一句地说:“黄叔,我爹手里的回灵丹和固本清障丹,是我们家传的宝贝,能治叙哥的病!要是吃了药没用,要是叙哥有任何闪失,我张鲁这条命,任凭您处置!我以的性命起誓,绝无半句虚言!”

这话一出,房间里瞬间安静下来。郭碧和郭凝都愣住了,忘了小声啜泣;黄忠也怔怔地看着张鲁,像是第一次认识这个才见了两天的孩子。张鲁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孩童的嬉闹,只有一种超越年龄的认真,那是一种愿意用性命担保的坚定,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

黄忠看着那双清澈却无比坚定的眼睛,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他想起昨天巷子里,这孩子被自己的气势吓得往后缩,却还硬着头皮顶嘴;想起宴席上,他故意装顽劣,却在看到叙儿咳嗽时悄悄皱起眉头;想起刚才,他急得红了眼眶,急着跑着去叫张衡…这孩子的一举一动,都透着真诚,没有半分虚假。

他沉默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的褶皱,心里像是在做一场艰难的斗争。最后,他轻轻叹了口气,抬手拍了拍张鲁的肩膀,那只常年握刀、布满厚茧的手,此刻竟带着几分颤抖。

“好…那便信你。”

这几个字说得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进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激起涟漪。黄忠的眼眶微微发红,声音带着几分沙哑:“若是…若是叙儿真能好起来,我黄忠这条命,日后便算你们张家的,无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我绝无二话。”

张鲁闻言,瞬间笑了,刚才的紧张和担忧仿佛都烟消云散。他连忙从怀里掏出锦盒,打开后小心翼翼地捏起回灵丹:“黄叔您放心!我爹说了,这药能补气血,等会儿化开喂叙哥吃了,再配合针灸,肯定能好起来!”

郭碧也擦了擦眼泪,小声附和:“对!黄叙哥哥一定会好起来的!我们还等着跟他一起去豫州摘桃子呢!”

郭凝也点了点头,走到床边,轻轻把自己的小荷包放在黄叙枕头边:“这里面有我娘给的平安符,能保佑黄叙哥哥平安。”

黄忠看着眼前这三个孩子,又看了看床上的黄叙,心里那片早已荒芜的绝望之地,忽然冒出了一丝嫩芽。他深吸一口气,挺直了微微佝偻的脊背,眼神重新有了光彩,或许,这一次,真的有希望。

张鲁接过郭凝递来的温水,小心翼翼地将回灵丹放进瓷碗,用勺子轻轻搅拌。丹药遇水即化,碗里的温水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莹白光泽,草药的清香也愈发浓郁。他端着碗走到床边,黄忠连忙伸手托住黄叙的后背,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易碎的珍宝。

张鲁舀起一勺药汁,先放在嘴边吹了吹,确认温度适宜后,才慢慢送到黄叙嘴边。黄叙此刻虽双目紧闭,却像是有本能的反应,嘴唇微微动了动,缓缓将药汁咽了下去。一勺、两勺、三勺…张鲁喂得格外耐心,生怕动作快了呛到黄叙,直到将碗里的药汁全部喂完,才松了口气,用帕子轻轻擦了擦黄叙的嘴角。

“好了,第一疗程结束了。”张鲁放下碗,拍了拍手,语气带着几分轻松。

黄忠愣了愣,抱着黄叙的手都僵了一下,随即皱起眉头,以为自己听错了:“张公子,你…你说什么?第一疗程结束了?这就结束了?”

他本以为救治会有多复杂,或许要针灸、要熬药,折腾好一阵子,可这才喂了一碗药汁,怎么就叫“结束”了?

“对啊,第一疗程结束了。”

张鲁看着他惊讶的模样,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可不是整个治疗都结束了,只是第一步而已。下一个疗程要在三天后,到时候我会带着固本清障丹过来,还要我爹来给叙哥针灸,驱散他肺里的寒气。”

黄忠还是有些不相信,眉头依旧紧锁:“就…就喂一碗药就完了?这三天里,不用再吃别的药吗?”他这些年带着黄叙治病,哪次不是一天三顿汤药,顿顿不落,如今张鲁说三天内只需要等,实在让他难以安心。

“不用。”

张鲁语气肯定,走到黄忠身边,压低声音解释:“黄叔,这回灵丹是补气血的,刚喂下去需要时间在叙哥体内发挥作用,要是这三天再吃别的药,或者吃太多东西,反而会影响药效,甚至可能产生冲突,对叙哥的身体不好。”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三天里,就算叙哥醒过来了,也千万别让他外出,外面风大,容易着凉,加重病情。饮食上也得注意,什么都不用给他吃,饭、点心都不行,只能稍微喝点温水润润喉咙,渴了再喝,别喝太多。”

黄忠听得眉头越皱越紧,心里满是疑惑,哪有生病不吃东西的?就算是补药,也得有东西垫肚子吧?可看着张鲁认真的眼神,想起刚才这孩子用性命起誓的模样,他又犹豫了。若是反驳,万一耽误了儿子的治疗怎么办?若是相信,这“不吃不喝只喝水”的说法,实在太过反常。

他沉默了片刻,低头看了看怀里气息渐渐平稳的黄叙,又看了看张鲁坚定的眼神,最终还是咬了咬牙,点了点头:“好,我信你。这三天里,我一定照你说的做,不让叙儿外出,也不让他吃别的东西,只给他喝温水。”哪怕心里还有疑虑,可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愿意试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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