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师府，鹤鸣山上。
鹤鸣山，天师府。
后山的小黑屋，石墙透着股阴凉，吕良蜷缩在墙角，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地面的青苔。自打他私下山闯祸被抓回府，这已是被关的第五日，那日他揣着碎银想下山买酒，却因钱不够与酒肆掌柜争执，恰逢官府巡查，被误认成通缉犯，急脾气上来竟失手伤了差役，若不是戒训堂弟子及时找到他，恐怕早被官府缉拿归案。
“小五！小五你开开门！”
吕良突然起身，趴在门上对着窄缝大喊，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急切：“我知道错了！上次私下山、还伤了差役，是我不对！可总关在这里，我快憋疯了！你放我出去吧！”
因为王极是他们兄弟五人中的老幺，再加上他在家中排行老五，便从吕良口中得知了个‘小五’的外号。
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王极的身影映在门缝的微光里，语气带着几分无奈：“师兄，你还知道自己错了，大师兄特意嘱咐，你这已是第三次犯事，前两次偷拿药园的酒、私放玄鸦，这次竟私下山伤了官府的人，屡教不改，必须关足三月大罚，我哪敢放你？”
“可我想将功补过啊！”
吕良急得直拍门，门板发出“咚咚”的声响：“我刚听说，明日小师弟们要去下山去云雾领采药历练！那地方我熟，去年还跟着师兄去采过‘云雾草’，哪里有陷阱、哪里有野兽，我都门清！让我跟着去，我肯定能护着小师弟们，绝不再惹事！”
王极隔着门板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得不容反驳：“你跟着去，我才更不放心。上次你带小师弟去摘野果，都能把人领到蛇窝边；这次去云雾领，若你再犯酒瘾，或是一时冲动跟山里的猎户起争执，小师弟们出了差错，谁担得起责任？”
“我这次绝对不喝酒！也不冲动！”
吕良急忙保证，声音都拔高了几分：“我就跟在后面，帮着拎药篓、探路，啥也不多说、啥也不多做，就当是给小师弟们当护卫！小五，你就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过错好不好？”
王极沉默了片刻，终究还是软了语气，却没松口：“不是我不给你机会，是张衡师兄有令，你必须在小黑屋里好好反省，抄完《天师府戒训》五十遍才能出来。小师弟们有长老带队，还有道堂弟子跟着，不用你操心。”
“小五！你怎能这么说？”
吕良急得在屋里踱来踱去，手指着门缝里王极的影子，语气里带着几分耍赖的强硬：“当年是谁帮你挡了山匪的刀？是谁在你练不好剑法时，偷偷给你塞师父留的秘籍？现在大师兄走了，你掌着府中的事，是不是就不认我这个师兄了？”
王极隔着门板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无奈：“师兄，我不是不认你，是规矩不能破。大师兄临走前特意交代，要我看好你，不能再让你闯祸……”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吕良打断他，语气更急：“我跟你说，这次你要是不让我去，等大师兄回来，我就说你掌权后目中无人，连师兄的话都不听！”
这话虽带着几分威胁的玩笑，却戳中了王极的软肋，他自小敬重四个师兄，更怕辜负张衡的托付。沉默了许久，门外传来轻轻的开锁声，王极的声音压得极低：“我可以放你出去，但有三个条件。”
吕良瞬间凑到门边，眼睛亮得像燃了火：“你说！别说三个，三十个我都答应！”
“第一，师兄只能远远跟着小师弟们，扮成普通猎户的模样，绝不能让他们认出师兄，更不能让带队的长老发现。”
王极的声音里满是郑重：“第二，除非小师弟们遇到危急关头，否则师兄绝对不能出手，只能在暗处提醒，不能暴露身份。”
“第三……”
王极顿了顿，语气更沉：“等历练结束，师兄必须乖乖回小黑屋，把剩下的两个月禁闭补上，还要多抄三十遍《天师府戒训》，这事我会如实告诉大师兄，师兄要是敢跑，我就是绑，也把师兄绑回府！”
吕良听得连连点头，恨不得立刻冲出门：“我答应！我都答应！你快开门，我现在就去换衣服，保证不惹事！”
王极缓缓拉开门栓，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晨光透过缝隙照进来，映着吕良满是兴奋的脸。王极伸手递过一套粗布猎户装，还有一个装着干粮和水的布包：“快换上，别让人看见。明日卯时，小师弟们在山门口集合，师兄提前去那边的老槐树下等着，我会跟带队长老说，让他们多留意周边，给师兄留个方便。”
吕良接过衣服和布包，拍了拍王极的肩膀，笑得像个孩子：“就知道你小子够意思！等着吧，这次我肯定好好护着小师弟们，让你和大师兄都放心！”
王极看着他急匆匆往自己住处跑的背影，又看了看敞开的小黑屋，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将门锁重新挂好，他知道这是在冒险，却也盼着吕良能真正记住教训，用这次历练，证明自己不是只会闯祸的混小子。
次日卯时，鹤鸣山山门口，小师弟们背着药篓，跟着长老准备出发。老槐树下，一个穿着粗布猎户装、脸上沾了些泥土的身影悄悄跟了上去，正是乔装后的吕良。他手里拿着把柴刀，背上背着个空药篓，远远跟在队伍后面，眼睛紧紧盯着前面小师弟们的身影。
吕良远远跟着队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见小师弟们都规规矩矩跟在长老身后，有道堂弟子在前探路，心里的那点责任感渐渐被“自由”的兴奋冲散。他摸了摸怀里藏着的半块碎银，那是上次私下山没花完的，此刻竟又犯了酒瘾，琢磨着：“反正小师弟们有这么多人护着，少我一个护卫也没啥事，不如先去镇上喝两杯，回头再赶去云雾领跟他们汇合”。
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野草般疯长。吕良左右看了看，见队伍正沿着溪边小路往前走，而右侧有条岔路通往深山老林，穿过林子就是山下的镇子。他以前跟着张道陵采药时，这条林子里的路走了不下十次，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方向，便没再多想，悄悄拐进了岔路，故意加快脚步，很快就把小师弟们的身影甩在了身后。
“总算能松口气了！”
吕良伸了个懒腰，把柴刀往肩上一扛，脚步都轻快了不少：“等我喝两壶酒，再带点酱肉回来，说不定小师弟们还得谢我呢！”他一边嘀咕，一边拨开身前的灌木丛，林子里的阳光透过枝叶洒下，斑驳地落在地上，熟悉的草木香让他更加放松，连脚步都没了之前的谨慎。
“吼！”
可就在这时，一阵震耳欲聋的虎啸突然从林子深处传来，像是炸雷般在耳边响起！
吕良的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他常年在山中行走，对野兽的声音再熟悉不过，这是成年猛虎的啸声，而且离得极近！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肩上的柴刀，屏住呼吸侧耳倾听，只听周围的枝叶“哗啦哗啦”作响，一阵带着腥气的风扑面而来，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都竖了起来。
吕良心里无奈地苦笑：“不是这么倒霉吧，我难得下山一次还能遇见大虫不成？”
“吼！吼！”
只听那虎啸声愈发逼近。
吕良在心里默默说着：“二十丈！十丈！三丈！”
“来了！”
吕良话音刚落，身前的灌木丛突然被猛地撞开，枯枝败叶飞溅四射！一只通体黄毛、额间印着“王”字的吊睛白额猛虎从树丛中跃出，落地时震得地面都微微发颤。这老虎体型比寻常猛虎更壮，肩胛处还留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显然是刚经历过一场恶斗，此刻一双铜铃大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吕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嘶吼，涎水顺着锋利的獠牙滴落，在地上砸出小小的湿痕。
一人一虎就这么在林间对峙，阳光透过枝叶的缝隙照在猛虎的皮毛上，泛着冷硬的光泽，也映着吕良紧绷的侧脸。吕良握着柴刀的手青筋凸起，双脚微微分开，呈马步姿势站稳，他虽心里暗骂倒霉，却没丝毫慌乱，常年在山中历练的经验，让他在面对野兽时早已练就了临危不乱的本事。
“吼！”
猛虎似乎失去了耐心，猛地压低身子，后爪在地上狠狠一蹬，带着一股腥风直扑吕良！那锋利的前爪张开，指甲泛着寒光，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人撕碎。
可吕良早已蓄势待发！在猛虎纵身的瞬间，他非但没退，反而猛地向前冲去，身子一矮，像离弦的箭般贴着地面滑出。
“唰！”
柴刀在阳光下划出一道寒光，吕良借着滑冲的力道，手腕翻转，刀刃精准地划向猛虎最脆弱的腹部！这一刀又快又狠，刀刃几乎完全没入虎腹，只听猛虎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在空中顿了顿，随即重重摔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吕良则借着惯性，从猛虎身下滑出数尺远，迅速翻身站起，握紧柴刀警惕地盯着老虎，胸口因急促的呼吸而起伏。
不过片刻功夫，一人一虎已然分开。吕良低头看向手中的柴刀，原本黝黑的刀身此刻已被染成暗红，鲜血顺着刀刃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洼。他再转头看向那猛虎，只见它躺在地上，腹部的伤口不断涌出鲜血，染红了周围的枯草，四肢徒劳地蹬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呼噜呼噜”的漏气声，那双凶戾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没一会儿便彻底不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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