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国的梅雨季来得早,连着几天都在下雨,泽秀书院的青石板院坝积了水,孩子们上课得踩着砖头等落脚点,却没人抱怨——柳云烟在正屋墙角摆了个小火炉,每天早上会煮一锅姜茶,孩子们来了先喝一碗,浑身暖融融的,连雨天的湿冷都散了大半。
这天清晨,柳云烟刚把姜茶倒进粗瓷碗,就听见院门口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她抬头望去,只见李氏带着五六个家丁,浩浩荡荡地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根长棍,脸色阴沉得像外面的天气。
“柳云烟!你给我出来!”李氏的声音尖利,穿透了雨幕,吓得屋里的孩子都停下了喝姜茶的动作,怯生生地往柳云烟身后躲。
青禾脸色发白,连忙挡在柳云烟身前:“夫人!您这是做什么?书院里都是孩子,您别吓着他们!”
“孩子?”李氏冷笑一声,推开青禾,径直走到柳云烟面前,目光扫过屋里的孩子,最后落在柳云烟身上,“我看你是被这些穷酸孩子迷了心窍!竟敢背着柳家,教这些野种读书写字,传出去,我们柳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母亲这话就错了。”柳云烟扶住身边吓得发抖的小男孩,语气平静却坚定,“孩子们不分贵贱,都有读书的权利。我开书院,没收柳家一分钱,也没打着柳家的名号,怎么就丢柳家的脸了?”
“你还敢顶嘴!”李氏气得发抖,抬手就要打柳云烟,却被柳云烟轻轻避开。她指着院坝里的桌椅,厉声说道:“这些桌椅、这些笔墨纸砚,哪一样不要钱?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来这么多钱?我看你是在外头做了见不得人的事,才敢这么挥霍!”
这话像根针,扎得柳云烟心口发疼。她知道李氏是故意污蔑,想让她在孩子们面前难堪,逼她关掉书院。可她不能退——她退了,这些孩子就再也没机会读书了。
“我的钱是母亲留下的私房钱,光明正大。”柳云烟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在李氏面前,“若是母亲不信,可以去银庄查证。至于书院,我不会关,除非我死了。”
李氏看着那张银票,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随即又被狠厉取代:“你以为有几个钱就了不起了?我告诉你,在苏州,我柳家说了算!今天这书院,必须关!”她说着,冲家丁使了个眼色,“给我砸!把这些桌椅都砸了,看她还怎么教书!”
家丁们立刻举起长棍,就要往桌椅上砸。孩子们吓得哭了起来,几个大点的男孩却挡在了桌椅前,虽然身子发抖,却咬着牙不肯让开:“不许砸我们的书院!不许砸先生的东西!”
“反了你们这些野种!”李氏气得抬脚就要踹一个男孩,柳云烟连忙扑过去护住他,自己的后背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脚,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就在这时,院门口忽然传来一声冷喝:“住手。”
众人回头,只见一个身着青色布衣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个药箱,看起来像是个走街串巷的郎中。可他的气质却不像——站姿挺拔,眼神锐利,即使穿着粗布衣服,也难掩一身的贵气。
是慕容砚。
柳云烟愣了一下,没明白他怎么会来,还换了身装扮。李氏显然不认识他,皱着眉呵斥:“你是谁?敢管我们柳家的事?滚远点!”
慕容砚没理会李氏,径直走到柳云烟身边,目光落在她后背的脚印上,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却还是用平缓的语气对孩子们说:“别怕,我是郎中,来给你们先生送药的。”他又转向李氏,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柳夫人,光天化日之下,欺负妇孺,砸人书院,传出去,丢的恐怕不只是柳家的脸,还有苏州知府的脸吧?”
李氏心里咯噔一下。苏州知府最近正在严查“欺压百姓”的案子,若是这事被知府知道了,柳家肯定没好果子吃。她看着慕容砚的眼神,知道这人不好惹,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只能硬着头皮说:“我教训我家女儿,关你什么事?”
“你家女儿开书院教贫童,是积德行善,你却上门刁难,这算哪门子教训?”慕容砚从药箱里拿出一瓶药膏,递给柳云烟,“这是治跌打损伤的药膏,涂了好得快。”然后又看向李氏,“柳夫人若是还想闹,不如我们现在就去知府衙门,让知府大人评评理?”
李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怂了。她狠狠瞪了柳云烟一眼:“你给我等着!”然后带着家丁灰溜溜地走了。
院子里终于安静下来,只剩下雨打屋檐的声音。孩子们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柳云烟疼不疼,柳云烟笑着摇头,心里却满是疑惑——慕容砚为什么会来救她?他明明前几天还在怀疑她。
“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柳云烟接过药膏,轻声道谢。
慕容砚看着她后背的脚印,眉头皱了皱:“你没必要这么护着这些孩子。”
“他们很可爱,也很渴望读书。”柳云烟摸了摸身边男孩的头,“就像……就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些孩子,他们也需要一个机会。”她没说“以前”是在现代,怕引起更多怀疑。
慕容砚没追问,只是目光扫过屋里的黑板——那是柳云烟用锅底灰混着胶水涂的木板,上面写着“算术表”,还有几个简单的几何图形。他眼神里多了几分探究:“这些符号,是什么?”
“是算术的简便记法。”柳云烟解释道,“比如这个‘ ’,代表相加;这个‘-’,代表相减,孩子们学起来更快。”
慕容砚沉默了片刻,忽然说:“我看你教的东西,和寅国的先生不一样。”
柳云烟心里一紧,连忙说:“是那位异人教我的,说这样教孩子更容易懂。”
慕容砚没再追问,只是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这是我捐给书院的,买些油纸,把屋顶补一补,免得下雨漏雨。”
柳云烟愣住了,想推辞,却被慕容砚打断:“别推辞了,就当是我感谢你……让我看到了不一样的苏州。”他说完,转身就走,青色的布衣在雨幕里很快消失,只留下桌上的银子,和柳云烟手里还带着余温的药膏。
青禾凑过来,小声说:“小姐,这位公子好像对您挺好的……”
柳云烟看着慕容砚消失的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是敌是友,他的靠近,到底是因为好奇,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可她知道,今天若不是他,书院恐怕真的要被砸了。
傍晚,雨停了。柳云烟正在给孩子们补屋顶,忽然看到院门口放着一筐新采的草药,旁边还有张纸条,上面写着“治风寒的草药,煮水给孩子们喝”,字迹苍劲有力,是慕容砚的字。
她拿起一株草药,是紫苏,确实能治风寒。夕阳的光落在草药上,泛着淡淡的绿光,柳云烟忽然觉得,这个冷面的男人,似乎也没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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