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轧钢厂的晨曦透过布满灰尘的玻璃窗,投下斑驳的光影。
何雨柱口袋里揣着那份薄薄却分量不轻的调令,踏进了后勤采购科的门槛。
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劣质茶叶和旧纸张混合的沉闷气味。几台老旧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动着,搅动的不是空气,而是凝滞的时光。
采购科长王建国,正埋首于一堆票据之后,鼻梁上架着一副油腻的黑框眼镜。他眼皮都未曾抬起,仿佛何雨柱只是一阵穿堂而过的风。
院里大妈们的闲言碎语在何雨柱脑中回响——王科长,易中海的酒肉兄弟,两人穿一条裤子都嫌肥。
这第一道关,就是龙潭虎穴。
办公室里另外几个老油条,此刻都心照不宣地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或明或暗地瞟向门口,嘴角挂着一丝看好戏的弧度。他们在这潭水里泡了太久,对即将上演的“新人下马威”戏码,早已烂熟于心。
终于,王科长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的钢笔。
他从抽屉里摸索了半天,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采购单,手指一弹,那张纸片便轻飘飘地滑过桌面,停在了何雨柱面前。
“新来的?”
王科长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干涩且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
“正好,有个急活儿,你去办一下。”
那语气,不像是分配任务,更像是打发一个叫花子。
何雨柱没有作声,只是伸出手,将那张轻薄的采购单捏在了指间。
目光扫过纸面,他的瞳孔微不可察地缩了一下。
【采购物品:红星73型特种滚珠轴承,一百套。】
【预算:伍拾元整。】
【期限:三日内。】
何雨柱的内心,掀起一阵无声的冷笑。
红星73型轴承,这玩意儿他太清楚了。是建厂初期从老大哥那里引进的旧设备上的配件,因为磨损率高、工艺落后,早在五年前就全面停产,被新型号取代了。
别说三天,就是给三个月,走遍全城的国营商店和供销社,也绝对找不到一根毛!
而五十块钱的预算,更是天方夜谭。即便是在停产前,这种特种轴承的单价也绝不便宜,一百套下来,没有两三百块根本拿不下来。
这不是任务。
这是一个精心设计的死局。
只要他接下,三天后两手空空地回来,王科长就有一万个理由给他定一个“办事不力、态度散漫”的罪名。到时候是公开批评,还是直接打回原籍,全凭他一句话。
好一招杀人不见血的刀。
周围的空气里,幸灾乐祸的意味更浓了。几个老油条甚至已经开始用眼神交流,仿佛已经看到了何雨柱灰头土脸滚出采购科的狼狈模样。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何雨柱的脸上,没有半分慌乱,更没有一丝愤怒。
他只是平静地将采购单对折,揣进兜里,然后抬起头,迎上王科长那双藏在镜片后的、充满算计的眼睛。
“行,没问题。”
三个字,清晰,沉稳,不带任何情绪。
王科长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和嘲讽,瞬间被堵了回去,让他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憋闷感。他眯了眯眼,想从何雨柱的脸上看出点什么,却只看到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
何雨柱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便走出了办公室。
他没有像没头苍蝇一样冲向各大百货商店,那正中对方下怀。他信步走出轧钢厂的大门,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他的脚步不疾不徐,方向明确——城南,那个在他的记忆中,早已被时代遗忘的旧工业区。
上辈子的记忆碎片如同电影胶片般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他记得,九十年代城市改造时,城南那片区域被整体拆迁,新闻里曾提到过,那里曾是五六十年代小作坊和配套厂的聚集地,许多跟不上时代的小厂,就在那里无声无息地倒闭、腐烂。
那里,就是他的金矿。
一个多小时后,何雨柱站在了一条荒凉的街道上。空气中飘散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两旁的厂房大多门窗破败,墙壁上“抓革命,促生产”的红色标语已经斑驳褪色。
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拐角,终于找到了目标。
那是一个连招牌都已经歪斜的机械作坊,门口挂着一块用粉笔写的木板:【清仓处理,设备零件,论斤称!】
作坊里,一个愁眉苦脸的中年男人,正蹲在地上抽着旱烟。他脚边,堆满了小山一样锈迹斑斑的金属零件,像是一座钢铁的坟场。
看到何雨柱走进来,老板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显然没把他当成什么大客户。
“老板,随便看看。”
何雨柱打了声招呼,便径直走向那堆废品。他蹲下身,毫不在意满手的油污和铁锈,在那堆冰冷的钢铁垃圾里仔细翻找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老板的烟一根接一根地抽,看向何雨柱的眼神也从最初的漠然,变成了一丝好奇。这年轻人,不像收废品的,倒像是在寻宝。
终于,何雨柱的手指触碰到了一种熟悉的、圆润而坚硬的质感。
他拨开层层叠叠的废旧齿轮和链条,一个落满了灰尘、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木箱,出现在眼前。
他扯开油布,撬开木箱的盖子。
一瞬间,他的呼吸都停滞了。
满满一箱,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滚珠轴承,正静静地躺在里面。虽然蒙着厚厚的灰尘,但那独特的尺寸和结构,不会有错!
红星73型!
作坊老板凑了过来,看到箱子里的东西,顿时一脸晦气:“嗨,原来是这堆玩意儿。都是些没人要的老古董了,占地方。小兄弟,你要是看得上,当废铁给你称了,给二十块钱,你全拉走!”
在这老板眼里,这就是一箱占地方的废铁。
但在何雨柱眼里,这是他砸向王科长脸上最响亮的一记耳光!
“行!”
何雨柱爽快地掏出二十块钱,递了过去。
……
第二天,清晨。
采购科的办公室里,气氛一如既往的慵懒。王科长端着搪瓷缸子,悠闲地吹着热气,眼角的余光不时瞥向何雨柱空空如也的座位,嘴角的笑意愈发得意。
他算着时间,那小子现在应该正像热锅上的蚂蚁,跑断了腿也找不到门路。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
何雨柱走了进来,神色轻松,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木箱。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砰!”
木箱被稳稳地放在了王科长的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震得桌上的茶缸子都跳了一下。
王科长眉头一皱,正要发作。
何雨柱却不紧不慢地打开了箱盖。
一整箱崭新的轴承,在晨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每一个都用油纸细心包裹,擦拭得一尘不染,仿佛昨天才从生产线上下来。
紧接着,一张发票,和一沓崭新的钞票,被轻轻地放在了木箱旁边。
“王科长,红星73型轴承,一百套,采购完成。”
何雨柱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安静的办公室里轰然炸响。
“预算五十,实花二十,剩下三十,请您过目。”
整个采购科,刹那间落针可闻。
所有老油条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他们脸上的幸灾乐祸,凝固成了活见鬼般的惊骇。
王科长拿着一个轴承,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翻来覆去地看,用指甲掐,对着光照,甚至想用牙咬一口。
型号,分毫不差!
质量,光洁如新,甚至比厂里库存的备件成色还好!
他做梦也想不通,这个早就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东西,何雨柱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刨出来的!
这不可能!
他想挑刺,想发难,却发现自己连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事实就摆在眼前,任务不仅完成了,还提前了两天,甚至还为厂里节省了三十块钱的巨款!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一次无可挑剔的、堪称完美的采购任务!
王科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血气上涌,憋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雨柱,在所有老油条震惊、困惑、乃至一丝敬畏的复杂目光中,悠哉悠哉地走回自己的座位,拉开椅子,坐下。
仿佛刚才只是出去办了件买包烟一样的小事。
这一刻,何雨柱用一种最强硬、最无可辩驳的方式,在这龙潭虎穴般的采购科里,初步站稳了脚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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