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块钱，崭新的“大团结”十元券，整整五十沓，厚厚的一叠，带着油墨的特殊香气，被杨副厂长用一种几乎是扔的姿态，丢在了何雨柱面前的办公桌上。
钱，到手了。
何雨柱此行的核心目的，达成。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扫过杨副厂长那张脸。
那张脸上的神情极其复杂，像是吞了一整筐的苍蝇，既有肉痛的抽搐，又有屈辱的铁青，还夹杂着一丝急于摆脱瘟神的迫切。
“哎呀，厂长，您真是太大方了！”
何雨柱脸上的表情瞬间切换，一副受宠若惊、感激涕零的模样，他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将那叠钱捧了起来，仿佛捧着的是什么稀世珍宝。
“您放心，我何雨柱说话算话，一个唾沫一个钉！”
他的声音洪亮，充满了朴实的诚恳。
杨副厂长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他现在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何雨?柱这张脸，但理智告诉他，事情还没完。
口头承诺，在这个年代，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空口无凭。”杨副厂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
“我懂！我懂！”何雨柱立刻心领神会，主动得让杨副厂长都有些意外，“我这就给您立个字据！保证这事儿，从我这儿，到此为止，烂在肚子里，绝不再跟第二个人提起！”
杨副厂长正愁怎么开口，没想到何雨柱自己提了出来。
他心中那块悬着的石头，终于有了落地的迹象。
他立刻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崭新的信纸和一支钢笔，动作快得像是生怕何雨柱下一秒就会反悔。
“写！”
“好嘞！”
何雨柱接过纸笔，毫不怯场。
他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拧开笔帽，笔尖在纸上落下。
沙沙的写字声在压抑的办公室里响起，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在切割着杨副厂长的神经。
何雨柱没有半分迟疑，下笔如飞。
保证书的内容写得滴水不漏，大意是自己作为一名有责任心的工人，发现厂内存在的一些管理问题，已经第一时间向尊敬的杨副厂长进行了汇报。
并且，在杨厂长的高度重视和亲切关怀下，问题已经得到了圆满的、妥善的处理。
本人何雨柱，对此处理结果表示万分满意，并致以崇高的敬意。
寥寥数行，既把杨副厂长捧了上去，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顺便还把这五百块钱的性质，从“封口费”变成了“处理问题的报酬”。
杨副厂长探着头，看着纸上那一行行字，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
这小子，还算识相。
就在这时，他看到何雨柱的笔锋一转，似乎要在末尾再添上几句。
杨副厂长不耐烦地催促道：“行了行了，差不多就行了！”
“厂长，不行！”何雨柱一脸严肃地抬起头，“感谢的话，必须得写上！这是我的态度问题！”
说着，他不给杨副厂长反对的机会，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那支钢笔的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阴狠而决绝的轨迹。
“……在此，我还要特别感谢杨副厂长对我的信任和个人支持，这笔高达五百元的突出贡献奖金，我个人决定，全数上交给院里德高望重的一大爷易中海同志，由他统一支配，为我们95号大院的公共事业，贡献一份力量！”
写完最后一个字，他重重地点上一个句号。
成了。
一个专门为易中海量身打造的，天坑！
他将保证书吹了吹，恭敬地递到杨副厂长面前。
杨副厂长此刻归心似箭，只想赶紧把这个瘟神送走。
他抓过保证书，视线从头到尾飞快地扫了一遍，重点全落在了前面那些“问题已解决”、“本人很满意”的字眼上。
当他的目光掠过末尾那段话时，脑子里只是闪过一个念头：这傻柱，还挺会拍马屁，知道把一大爷也捎上。
他根本没有深思，这句看似画蛇添足的话里，埋藏着何等致命的杀机。
“行了，滚吧！”
杨副厂长不耐烦地挥挥手，将那份保证书往抽屉里一锁，仿佛锁住了一个天大的麻烦。
“谢谢厂长！厂长再见！”
何雨柱拿着那厚厚一沓钱，转身就走，没有丝毫留恋。
门关上的瞬间，他脸上的恭敬和憨厚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如同猎人般的冷静。
他没有直接回四合院。
这个时间点，易中海应该还在厂里。
他脚步一转，径直朝着存放钳工工具的仓库走去。
仓库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机油和铁锈混合的味道。
易中海正一个人坐在一个破旧的木箱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脚边已经丢了一地的烟头。
他的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显然还在为之前算计何雨柱失败而烦闷。
突然，一个身影堵住了仓库门口透进来的光。
易中海抬起头，看清来人是何雨柱，脸色瞬间沉了下去。
“你来干什么？”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厌恶。
何雨柱没有说话，只是脸上挂着一种近乎“崇敬”的笑容，一步步走了进来。
他走到易中海面前，将手中那五百块钱，重重地拍在了旁边的木箱上。
“啪！”
一声闷响，在寂静的仓库里显得格外刺耳。
那厚厚的一沓钱，像一块砖头，砸得木箱上的灰尘都跳了起来。
易中海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叠钱上，喉咙里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吞咽。
五百块！
这……这得是他不吃不喝攒多少年的工资？
“一大爷！”
何雨柱的声音充满了感情，带着一种晚辈对长辈的无限信赖。
“这是我们杨厂长，特批给我的奖金！”
“我个人觉悟不够，拿着这钱，心里发慌，手上发烫！思来想去，这笔钱，只有交到您这位咱们院里德高望重、一心为公的一大爷手里，我才睡得着觉！”
“您拿着，就当是为咱们院里做贡献了！”
易中海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看着眼前那厚厚的一沓钱，眼睛都直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奖金？
杨厂长特批的？
他还没从这巨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何雨柱又有了新的动作。
只见何雨柱从口袋里，郑重地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展开，递到了他的面前。
“一大爷，您看，口说无凭，这上面可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
“杨厂长他老人家，都知道这钱，最终要交到您手里！”
易中海下意识地接过了那份保证书。
纸张很薄，此刻却感觉重若千斤。
他的目光落在纸上，当他读到末尾，读到那句提到了自己名字的话时，整个人如同被一道九天惊雷，从头到脚劈了个通透！
“……全数上交给院里德高望重的一大爷易中海同志，由他统一支配……”
每一个字，都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眼球上。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瞬间窜上了天灵盖！
他瞬间明白了！
全明白了！
这是一个局！
一个把他死死拖下水的死局！
何雨柱这个小王八蛋，从杨副厂长那里敲了一笔黑钱，然后，用一份签了名的保证书，把这笔黑钱的归属，钉死在了自己身上！
这钱，他要是收了，就等于默认了自己和何雨柱是一伙的！
他就是那个帮着销赃的同谋！
这钱，他要是不收，那就是公然违抗杨副厂长的“指示”！
何雨柱拿着这份保证书，随时可以去杨副厂长那里告他一状，说他易中海不识抬举，辜负了领导的信任！
无论收，还是不收，他都完了！
他拿着那份薄薄的保证书，手抖得像是秋风里的落叶，根本无法抑制。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的何雨柱。
对方正笑眯眯地看着他，那笑容，纯良无害，但在易中海的眼里，却比深渊里的恶鬼还要恐怖。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的嘴唇哆嗦着，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瘫坐在木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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