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福威镖局的正厅内灯火通明,八仙桌上摆满了荤素菜肴,酱色的卤牛肉泛着油光,清蒸鲈鱼的鲜气萦绕鼻尖,一壶陈年女儿红被温得恰到好处,酒液在白瓷酒杯中晃出琥珀色的光晕。
林震南端起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脸上堆着真切的感激笑容,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暖意:“这一次真是多谢欧阳少侠了,若非少侠出手,我福威镖局早已是血流成河。在下敬欧阳少侠一杯,先干为敬!”说罢,他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顺着嘴角淌下几滴,浸湿了衣襟也浑然不觉。?
欧阳端坐椅上,玄色劲装衬得他肩背愈发挺拔,他抬手端起酒杯,指尖触到杯壁的凉意,只淡淡颔首:“客气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林镖头付了一百两黄金,我自然要护镖局周全。”
话音落时,他也将杯中酒饮尽,酒液入喉辛辣,却未在他脸上激起半分波澜,依旧是那副冷淡模样,仿佛方才斩长青子、退青城派的惊世战绩,不过是随手做了件寻常事。?
酒过三巡,桌上的菜肴已少了大半,林震南的脸颊泛起醉红,却仍强撑着清醒。欧阳放下筷子,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清脆的声响让厅内的喧闹瞬间静了几分:“林镖头以后有何打算?”他的目光平静如深潭,落在林震南身上,没有半分催促,却让林震南莫名感到一阵压力——这问题,关乎福威镖局的生死存亡,也牵着林家三口的未来。?
林震南愣了愣,端着酒杯的手悬在半空,眉头微微皱起:“不知欧阳指的是哪方面?是镖局日后的走镖路线,还是应对江湖势力的法子?”他实在摸不透欧阳的心思,只觉得这问题来得突兀,让他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此间事了,明天我就要继续南下前往大宋境内。”欧阳的声音依旧平稳,没有任何起伏,却像一道惊雷炸在林震南耳边。他这话轻描淡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显然早已做好了离开的打算。?
“什么?”林震南猛地起身,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撞在桌沿,酒液洒了满桌。他脸上的醉意瞬间褪去,只剩下极度的震惊,瞳孔微微放大:“少侠要走?可……可青城派虽退,江湖上觊觎镖局财富的势力不在少数,没有少侠坐镇,我们……”他话未说完,却已难掩声音里的慌乱——欧阳是镖局的定海神针,一旦离开,福威镖局便又成了待宰的羔羊。?
欧阳看着他慌乱的模样,依旧面无表情:“所以,我才问林镖头以后有何打算。”他的眼神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仿佛在提醒林震南,一味依赖他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镖局的未来,终究要靠林家自己掌舵。?
林震南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焦虑像潮水般涌上心头,他望着厅外漆黑的夜空,只觉得福威镖局的未来一片黑暗,看不到半分希望。镖局经营数十年,积攒的财富足以让江湖宵小眼红,可门下最高武功的不过是自己这个二流境,没了欧阳的庇护,如何能守住这份家业??
“弟子林平之,自知资质驽钝,却慕欧阳少侠高义!”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林平之突然起身,“噗通”一声半跪在欧阳面前,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的脊背挺得笔直,眼神里满是坚定,没有半分犹豫:“今日斗胆,厚颜跪请少侠收录,愿执弟子礼,终身奉茶随侍,苦练武功护镖局周全,还望师父不弃!”说罢,他深深低下头,额前的发丝垂落,遮住了眼底的恳切。?
欧阳垂眸看着跪在地上的少年,林平之的肩膀还在微微颤抖,却仍强撑着不肯抬头。他缓缓摇头:“我的路子不适合你。”他的声音没有半分松动,“我修习九阳神功,靠的是战场厮杀、九死一生磨出来的功力,每一次突破都要在生死边缘挣扎。你性子纯良,若跟着我,只会白白送了性命。”他深知自己的武道之路布满荆棘,林平之虽有毅力,却终究不适合这般残酷的修行方式。?
林平之的身体猛地一僵,头垂得更低了,失落像冰锥般扎进心里。他原本满怀希望,以为能拜欧阳为师,习得高深武功保护家人,却没想到被如此干脆地拒绝。喉咙发紧,嗫嚅了半天,却连一句反驳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任由绝望在心底蔓延。?
厅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僵硬,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欧阳看着眼前的僵局,沉默片刻后开口:“昔日林远图公凭借七十二路辟邪剑法,一百单八式翻天掌,十八枝银羽箭打遍黑白两道,威震江湖。不知道,在下能否观看一下这门剑法?”
他并非真的对辟邪剑法感兴趣,只是想借这个由头缓解尴尬,也给林平之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若辟邪剑法真有传说中的威力,林家或许还有自保之力。?
林平之闻言,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他猛地抬头,脸上还带着未干的窘迫,却急忙应道:“如此,在下便献丑了!”说罢,他快步走到厅外的演武场,从兵器架上取下一柄长剑。月光洒在剑身上,泛着冷冽的银光,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挽了个剑花,开始演练辟邪剑法。?
剑光闪烁间,林平之的身影在演武场上穿梭,剑招起落间倒也有几分模样。可在欧阳眼中,这剑法却满是破绽——剑招虽繁复,却缺乏内力支撑,动作生涩,连三成威力都未发挥出来,顶多算是三流水准。他负手而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苗刀刀柄,眉间凝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失望。?
欧阳心中明镜似的,这并非林平之的过错。辟邪剑法若无水乳交融的配套内功,便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空有招式却无神韵。他暗自思索:“林远图当年能凭此剑法威震江湖,定然是有配套内功支撑。
这剑法的厉害之处在于一个‘快’字,出手如鬼如魅,迅捷无伦,每一招都藏着数十种变化,一旦配上内功,威力定然翻倍。可林平之只学了招式,却不知内功心法,实在可惜。”?
片刻后,林平之收剑行礼,额头上满是汗珠,胸膛微微起伏。他走到欧阳面前,喉结动了动,声音带着几分忐忑:“欧阳少侠,弟子演得如何?”他身后的林震南夫妇紧紧攥着双手,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期待与不安——这辟邪剑法,是林家最后的希望了。?
欧阳缓缓摇头,剑眉微蹙:“很一般。这绝非辟邪剑法真正的威力。”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林家人的心上。演武场瞬间陷入死寂,只有秋风卷起几片枯叶,在众人脚边打着旋儿,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震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王夫人踉跄半步,急忙扶住丈夫的手臂,眼眶瞬间泛红,泪水在眼底打转,却强忍着不肯落下——她知道,这话意味着林家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欧阳看着三人绝望的模样,心中暗叹。他上前半步,声音缓和了几分:“昔日林远图公威压黑白两道,靠的绝不是这些浅显剑招。其中关键,想必另有隐情。”
他话里藏着暗示,却没有点破——有些秘密,终究要林家自己去发现。说罢,他掸了掸衣摆上的灰尘,朝着三人拱手一礼:“在下言尽于此,望诸位珍重。”转身离去时,身后传来压抑的啜泣声,他却没有回头——江湖险恶,有些路,终究要他们自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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