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玥被护士长叫到办公室时,手术服的袖口刚消过毒,泛着清冷的酒精味。器械护士正在手术室里清点缝合针线,金属托盘碰撞的脆响顺着走廊飘过来,像一串即将断裂的音符。“蓝医生,你被解雇了。”院长的声音平铺直叙,仿佛在宣布一场再寻常不过的雨,“李薇小姐提供的证据已经交给董事会了。”
蓝玥冲出医院时,七月的阳光正烈得晃眼。晴空万里无云,阳光把柏油路晒得发软,蒸腾的热气裹着汽车尾气扑在脸上,烫得人发疼。她晃了晃有些发懵的脑袋,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街角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李薇正半敞着车门,指尖涂着猩红色的指甲油,在阳光下亮得刺眼。她慢悠悠地对着小镜子补妆,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像只刚偷吃完金丝雀的猫。
“李薇!”蓝玥几乎是扑过去的,手掌重重拍在车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玻璃震得她指骨发麻,声音却抖得厉害:“我走,我现在就离开这里。但你记住,要是再敢去找小满的麻烦——”话没说完,齿间已咬出了血腥味。
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李薇那张胜券在握的脸。她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未干的指甲,轻笑一声:“蓝玥,当初我可是给过你机会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像一根细密的针,扎进蓝玥最痛的地方。
蓝玥抱着纸箱走出医院大门时,阳光已经斜斜地掠过楼顶。箱子里是她的医师执照副本、几叠病例笔记,还有一本被翻得卷边的《临床手术指南》。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让人发慌。回到出租屋,推开门的瞬间,玄关处落满灰尘的换鞋凳刺得她眼睛发酸——她已经三天没回来了。
客厅的桌子上,摊着两张泛黄的照片。一张是她和小满刚认识时在裁缝铺门口拍的,小满举着一把剪刀比耶,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另一张是她拿到医院录用通知那天,两人在出租屋里举杯,玻璃杯上还沾着廉价果汁的痕迹。照片旁边压着几张纸,是她们一起写的“未来计划”:第一条是攒钱租个带阳台的房子,第二条是等蓝玥转正后请小满去吃市中心那家旋转餐厅,第三条被小满用红笔圈了又圈——“帮蓝玥实现当外科医生的梦想”。
指尖抚过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蓝玥突然蹲在地上哭了。工作没了,小满还在误会她,这座城市突然变得空旷又陌生,她像个被随手丢弃的布偶,连影子都透着孤伶伶的意味。
而此时的小满,正把自己埋在服装厂的设计稿里。裁床的电动剪刀嗡嗡作响,车间的蒸汽熨斗喷出白茫茫的热气,她却觉得心里像结了层冰。吴总看她状态不对,让她搬到厂里的宿舍住,她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她怕回那个出租屋,怕看到蓝玥留下的任何东西,更怕自己忍不住会动摇。她每天第一个到车间,最后一个离开,缝纫机的针头扎穿布料的声音,成了她对抗胡思乱想的唯一武器。
直到那个深夜,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萧丞的短信像一道惊雷劈进混沌的思绪里:“蓝玥被医院开除了,她现在应该很难。”
小满的手指猛地一颤,绣花针深深扎进指腹。血珠渗出来,滴在米白色的布料上,像个突兀的句号。她瞬间惊醒——“当医生是我这辈子最想做的事。”蓝玥当时说这话时,眼里的光比美娘服装厂的霓虹还要亮。而她曾在心里悄悄发誓,一定要拼尽全力,帮蓝玥守住这份光。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出宿舍,夜风灌进单薄的衬衫,却吹不散心里的恐慌。出租屋的灯亮着,推开门时,蓝玥正坐在书桌前,背对着门口,肩膀垮得像根断了的弦。桌上的台灯照着她苍白的脸,眼神空茫地落在那几张“未来计划”上,睫毛上还沾着未干的泪痕。
“蓝玥……”小满的声音哽咽着,刚说出口就被吞没在沉默里。
蓝玥缓缓转过头,看到她的瞬间,眼圈猛地红了。两个月的误会、冷战、委屈,在四目相对的刹那,突然都化作了酸涩的潮水。没有解释,没有质问,两个疲惫的人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抱在一起,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把这些日子积攒的所有难过都哭进对方的骨血里。
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生活确实像块磨破了边的旧布料,布满了难以言说的褶皱和伤痕,但当两只手重新牵在一起时,仿佛又有了缝补一切的勇气。
几天后的傍晚,他们牵着手走到附近的公园。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蓝玥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轻声说:“工作的事……我再找找看,总会有办法的。”小满没说话,只是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了些。
晚风拂过树梢,带着夏末的凉意。远处的霓虹灯又亮了起来,在天边晕开温柔的光。或许前路依旧坎坷,但只要并肩走着,那些曾经的裂痕,终会在彼此的温度里,慢慢长出新的希望。